苏兰娘正在跟苏凌娘说染布配色,抬头看到汪婆子在门外,起身迎了出来:“汪嬷嬷怎么来了?是祖母那边有吩咐吗?”
“大姑娘跟嬷嬷去一趟前头,穆家人登门了。”汪婆子声音不大的说。
苏兰娘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样儿,轻声应了个是字。
往前头来的时候,汪婆子出声提醒:“大姑娘可别乱了阵脚,穆家一家子都来了,老夫人啥时候也不惯着这种不说明情况就硬闯的人,特别是关乎到大姑娘的终身大事,不管今儿老夫人怎么处理,大姑娘都要相信,必是为了大姑娘好。”
苏兰娘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嬷嬷放心,兰娘心里有数。”
“那是,咱们大姑娘是个少见的能耐人,嬷嬷多嘴了。”汪婆子说着,扶了一下苏兰娘,两个人来到了前院。
看到心上人站在院子里,再看旁边的二叔,苏兰娘就知道这气氛不对,低垂着眉眼随着汪婆子进屋去了。
穆临淮也不敢跟苏兰娘说话,生怕让本就不乐观的局面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祖母。”苏兰娘恭敬的给陈瑜请安。
陈瑜点了点头:“来,坐在我身边。”
“是。”苏兰娘走过来坐在陈瑜身边。
穆春娘打量了几眼苏兰娘,不是美人儿,可那一身气度是真好,再加上苏家的家世,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子。
苏兰娘看到穆春娘打量的目光,微微颔首善意的报以一笑。
“大姑娘真是好。”穆春娘说着站起来,走到陈瑜面前盈盈下拜:“春娘为兄长求娶,苏老夫人切莫动怒,我本就是个命薄的人,真心真意成全有情人。”
郑月娥忙坏了,刚扶穆母起来,这又扶住了穆春娘:“姑娘,坐下说吧。”
穆春娘坐下来,因为气息不稳,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润。
原来是个病孩子,陈瑜看着穆母:“我们家兰娘也在,穆夫人尽可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这天下的事绕不过一个理字去,放心吧,苏家也是寻常人家,苏家人也都是血肉之躯,绝不是踩着别人的痛处往高处站着的人。”
“是,是。”穆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我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女儿,打小就万般呵护着,倒不是家境好,而是春娘有心疾。”
陈瑜点头。
穆母叹了口气:“说起来是我有私心,一直都想着给春娘找个仰仗,等我们两口子死了后,这孩子也能有人照看着活下去,所以一直都跟临淮和春娘说,让他们做夫妻。”
慈母心思罢了,尽管是自私了些,可这人啊,谁都差不多,真要事事都能无私,那就不是人了,是神了,陈瑜听得认真,轻轻的点头。
“我从来没问过春娘的心意,打从临淮带我们去梁州府赴任开始,我也催着临淮迎娶,直到这次临淮回去提到了苏家大姑娘,我才知道临淮并无求娶春娘的心,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容,我的春娘若嫁到别家,别说过的好不好,只怕命都不长,可我春娘也不肯嫁临淮。”穆母很是怨念的看了眼穆春娘。
穆春娘轻轻的握着母亲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这才对陈瑜说:“苏老夫人误会兄长了,这一趟是说明情况,但目的是请苏老夫人出手救我一命,至于兄长跟大姑娘的婚事,兄长能得了大姑娘的青眼,我心里高兴的很。”
陈瑜看穆春娘:“你素日里都在读书吗?”
这话,看似跟大家说的事情没瓜葛,可陈瑜发现穆春娘的言谈举止和穆家农户身份不匹配的。
穆春娘点头:“是,兄长当年求学,但凡沐休归家都会教春娘识文断字,也会跟春娘讲外面的所见所闻,他对春娘是疼爱的,春娘也尊敬兄长,所以母亲几次三番逼迫兄长,我若知道是宁可一死也不会同意的,这世上哪有兄妹做夫妻的道理,兄长就是兄长,做不得夫郎。”
陈瑜了然的点了点头:“你过来,我给你请脉看看可好?”
“嗯,嗯。”穆春娘走过来,想要坐在陈瑜脚边的小凳子上,陈瑜先伸出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一左一右坐着穆春娘和苏兰娘。
陈瑜给穆春娘诊脉,搭在腕上片刻,淡淡的说:“不必过于紧张,平静下来才好。”
穆春娘缓缓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少年情份最是入心侵髓,越是年纪大了,越浓郁醇厚如酒,春娘啊,你敢说穆大人对你不曾动过心吗?”陈瑜不轻不重的说,抬头看穆春娘:“你又真的是只把穆大人当做兄长吗?世人都知道的道理是世人的,哪个人心里没有自己的对错标准呢?就算是兄妹亲厚,情深,你们并非一奶同胞,连血亲都不是,做夫妻的话,倒也不关别人的事。”
穆春娘瞬间傻了,如遭雷击的她看着陈瑜。
陈瑜慢条斯理的换了另一只手腕给穆春娘诊脉:“但,我们家兰娘何其无辜?世人都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一个道理,少女情窦初开,遇到穆大人这般才俊,倾心不已也是寻常,可真要说遵从本心,我们兰娘从始至终都不曾行差踏错,可穆家如此别有用心的登门,是觉得你们比苏家更聪明吗?”
陈瑜话说完,诊脉也结束了,拿了帕子擦手,偏头对兰娘说:“乖孙女,奶奶的话可听懂了?”
苏兰娘笑了,眼神澄澈:“嗯,奶奶,兰娘听懂了,穆大人虽让兰娘倾心,但也绝不是无他不可,世上的情缘来得快,去得也快,兰娘放下了。”
“好。”陈瑜心里疼死了,兰娘的命可真就苦!
但,疼爱不愚宠,这才是真正为她好。
“研磨,写方子。”陈瑜说。
苏兰娘到旁边的桌案后坐下来,素手研磨,提笔。
陈瑜口述方子,苏兰娘刷刷点点写好,仔细的吹干墨迹,送到陈瑜手里。
“穆姑娘确实是心疾,打从娘胎里就有,我这里是三个方子,春日吃到年末,四季换四个方子,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看造化,在我这里是尽心尽力了。”陈瑜把方子放在穆春娘的手里,一笑:“看在你是个病孩子的面子上,我不计较,带着你的爹娘去外面等一等。”
穆春娘已经害怕到瑟瑟发抖了,这苏家老夫人是成精了吗?就这一套说辞,自己一路上反反复复跟家里人确认商讨啊,怎么就被看透了!
颤抖着接过来方子:“苏老夫人……我……。”
“我有宽厚的心思,但真不多,月娥,送客!”陈瑜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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