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侯夫人笑得直抽气:“当然是嫉妒了,他嫉妒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弟弟啊!”
宣平侯看向大儿子,却见他一直以为忠厚本分的长子低下了头,面上满是愧色。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阿毅,你告诉为父,都是这贱人胡说八道,你从不曾嫉妒你弟弟,对不对?”
韩毅缓缓抬头,目光有些恍惚:“不嫉妒?怎么能不嫉妒啊!有一个英勇无比的母亲,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天之骄子。
从小天资聪颖,芝兰玉树谁见了不赞一声好郎君!”
一开始他没想嫉妒啊,他跟随母亲一路颠沛流离到侯府时。
父亲见着他们母子惊愕无比,听阳郡主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母子,像是阴沟里突然蹿出来的老鼠,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突然出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父亲抱着年幼的弟弟走到跟前:“澈儿,这是你大哥!”
“大...大哥!”粉嫩嫩的小团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一刻,便是对听阳这个占据他母亲位置的女人,有天大的仇恨,他对眼前这个天真稚嫩的小团子,也生不出半分憎恨来。
府里突然有了两位正妻,一个是微末之时的原配,一个是发达之后皇帝赐婚的正妻。
平静的侯府暗流涌动,外界也在猜测,骄傲如听阳郡主,是要低头认下侯爷原配,还是强势坐着正妻位置不动。
母亲日日抱着他啜泣:“怨我这个当娘的出身太过卑微,要让你委屈给人做庶子。
日后,你莫要再认我这个娘了,在郡主手下乖巧些,讨她欢心,或许能有条活路。”
面对母亲的眼泪,年少的他烦躁不安,连带对那小团子也没好脸色。
让所有人诧异的是,听阳郡主的选择很决绝。
她与宣平侯和离,毅然去了战场,全然不顾年仅三岁的小团子,跟在身后跌跌撞撞哭喊着叫娘。
听阳郡主离开了,母亲战战兢兢坐上了侯夫人的位置。
世家大族都看不起这个村妇出身的侯夫人,以一种鄙薄的眼神排挤她。
不久后,听阳郡主战死疆场。
侯府听到这个消息后,气氛愈发低迷。
父亲突然对小弟管教严格,超过了他和二弟,让小团子苦不堪言,晚上抱着他哇哇大哭。
“大哥,爹爹坏,他让我练功,好累好苦!”
他心疼失去母亲的幼弟,担起了长兄的职责,教他读书写字。
母亲背地里与他抹眼泪:“儿啊,你待他再好又有何用,你父亲这心到底是偏了,他心里念着郡主,恨上了咱们母子。
从不关心你学业如何,却对韩澈严厉管教,习武骑射都是他手把手亲自教!
儿啊,这侯府将来,只怕都是韩澈的,压根没你的份儿啊!”
他听得不耐:“三弟不过是个无辜稚子,你说这些作甚!”
母亲哭红了眼:“儿啊,我这都是为你好啊,他出身比你好,又有你父亲亲自教导。
同样都是嫡子,可你将来必不如他呀!”
正如母亲所想的那般,小团子一天天长大,健康活泼聪明俊俏,老天似乎尤为垂怜他,将这世间所有美好,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十几岁就聪明伶俐得大儒喜爱,更有不少世家上门打听婚事。
而他身体孱弱不堪,便是多看些书也不行。
好不容易熬到弱冠之际,饶是母亲操碎了心,可相看的婚事依然寥寥无几,没人看好他,都觉得他是侯府弃子。
好不容易娶妻过门,连着两胎都落了。
母亲以为是有人要害他,发疯一般各处清查,最后请了太医过来,却说是他身体原因,难以让子嗣存活。
母亲就此郁郁寡欢,没两年便撒手人寰。
临终时,母亲拉着他的手:“毅儿,你便是不能生,也是可以过继的,这侯府....就....就该是你的,你才是长子!”
母亲对侯府这个爵位有执念,到死都在念叨这事。
母亲死后,父亲也没再娶的念头,扶了兰姨娘做了继室。
兰姨娘从前是母亲救下的孤女,也是母亲开脸给父亲做的妾室。
兰姨娘成了侯夫人,侯府越发混乱。
三弟的吃食衣物都被人克扣,告到了父亲那里。
父亲却是不信他的:“家里都好好的,怎么就你院里事多,堂堂男儿,偏要如妇人一般,与人争这些长短,便是你为人子的心胸?”
三弟委屈不已看向了他。
他却没替他争辩,而是敷衍道:“若是三弟有什么短缺,不如从我这一房补给他吧!”
父亲欣慰点头,看向三弟的眼神越发严厉:“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从父亲欣慰的眼神中,获得一丝隐晦的快感。
三弟沉默了,渐渐与他这个大哥疏远,与外面那些世家子弟越发玩的开了。
妻子惴惴不安:“夫君,这侯府早晚都是三弟的,你这般与他作对,将来他......”
“放心!”他安抚妻子:“若我那日走了,定会为你安排好后半生归属!”
母亲说的对,这个侯府该是他的。
凭什么不该是他的,如果不是那几年颠沛流离的逃难日子,他身体又怎会这般破败不堪。
他原本也该如那少年一般意气风发,策马扬鞭好不快活,为什么上天非要让他病痛缠身。
兰姨娘野心昭昭,是个人都能看清楚,偏他父亲像是被人蒙住了双眼,看不清这个女人的举动。
他预料到了兰姨娘的算计,也晓得她想要同时除去他与三弟的野心。
那一段时间,他心里天人交战,不愿舍弃这个一手带大的弟弟,也不愿再看到他。
最终,他在秋日猎场上,看到了弟弟飞奔的身影。
少年成为整个猎场的焦点,世家贵女的爱慕,帝王的欣赏,群臣的赞扬。
兰姨娘不轻不重的挑拨,如毒蛇缠绕心尖啃噬。
冬至,少年和他的妾室被人堵在了床上。
“大哥,你不信我?”少年猩红绝望的眼神,成为日后午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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