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了东华门,燕然来到天河引大门口,向守门的军兵讲出了来意。
他让军士在前面领路,带他去见里面的主官,上次见过的那位刘江大人。
燕然让大家都等在外面,带着苏信、红袖和钱戏一起进了工地。
一路上小侯爷向钱戏解释了一下,他和刘江见面,是要把那一千名铁匠借走。
之所以带着钱戏来,是让他负责安排这一千名工匠的住处和饮食。
燕然说到这里,就见钱戏的目光闪动,重重点了点头。
这小子脑筋灵活,立刻明白了燕然的用意。
这些工匠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劳作,想必身体健康很成问题.这些工匠的吃住,肯定要好好安排。
钱戏立刻示意明白,燕然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钱戏这小子最近是越来越机灵了,很有些脱胎换骨的意思,燕然觉得用不了多久,这小胖子也能独当一面了。
当他们一路走去,工地里依然是满地泥泞,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民夫。
前方是一座大帐,领路的军兵过去通报,燕然他们四个跟在后面。
看到前面搭设的是军帐,燕然就知道这是刘江办公的地方到了。
现在自己有了蔡攸的命令,想必这刘江也不敢推脱。燕然也觉得自己这回来借人,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当他距离帐篷还有几丈远,却忽然听到里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燕然一听见惨叫声,就是一皱眉……干什么呢?这声音简直比被开水烫了都惨!
等走到大帐近前,扑鼻子就是一股难闻的焦糊味,等那名军士进去报告之后,随即便出来说,刘江大人有请。
燕然在进去之前,看了一眼周围,只见这片帐篷和民工那边的工棚隔得老远,区域也划分得泾渭分明。
在军帐的周围,还有数十个帐篷,有数百军士在周围警戒。
隔着不远就是做饭的所在,厨师正在案板上按住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举起砍刀狠狠地一刀剁下。
旁边的树上还吊着一只羊,一个屠夫已经将羊皮剥下了一多半,露出了血淋淋的羊腔子。
看来这位东南应奉局,营造司刘江大人,虽然官阶只有六品,但在这工地现场,他就是个土皇上!
燕然来到帐篷里面,那位刘江大人也座位上笑着站起来,向燕然施礼相迎。
可燕然一看见帐内的情形,却猛的心中一股怒火升腾,直冲头顶!
只见这帐篷里,立着四根柱子,每根柱子上绑着一个赤裸上身的民夫。
每个民夫的头上,都戴着一顶铁制的兜鍪……已经被火烧成了暗红色!
所谓兜鍪,就是军中铠甲里的头盔。
宋代只有将领的头盔,才是整个用一块钢铁锻造出来的,成本当然也相当高。
至于一般的军士所带的兜鍪,就像他们的铠甲一样,都是用一条条的长铁片,用皮条穿结而成的。
当然这样的兜鍪里,还带着皮毛或棉布的衬里,既有缓冲作用,又能防止冬日里冻伤头部。
可是就这种兜鍪,却被刘江和他的手下在炉火里烧得通红,扣在了这四个民夫的头上!
眼见得那四个民夫大声惨叫,已经被烫得奄奄一息,没多久就有一个身材瘦弱的民夫脑袋一垂,被活活烫死了!
见此情景,钱戏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红袖姑娘阴沉了脸,苏信面无表情……燕然一见之下却笑了出来。
“这是玩什么呢?好么这一屋子糊味儿,我还以为烤全羊呢!”
燕然走过来,一边举手回礼一边说道。
那刘江闻言,却哈哈大笑了几声!
他请燕然坐下,然后指着帐篷中间的桌子说道:“这里实在是闲着无事,兄弟就和几个手下赌几把玩玩。”
“燕司丞怎么又到我这破地方来了?要不要也玩上两手?”
燕然一转头,看到帐内的一张桌子上,分成了四个区域,里面都放着大大小小的银块。
他不解地看了刘江一眼,就见刘江笑着说道:
“我找几个民夫过来,咱们各自下注之后,就给他们上戴烧红的兜鍪,谁押中了最后一个死的,便是谁赢!”
“这种玩法,倒是新奇得很!”燕然听到这话,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也太费人了吧?”
“这些玩意儿,还能算人吗?”刘江听见燕然的话却“呲”的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此刻燕然身后的几位,闻着这股焦糊味,看着那四个民夫一个接一个的惨死,心里忍不住愤怒得如同翻江倒海!
在短暂的惊恐之后,钱戏也恢复了过来。这家伙深深低着头,似乎是不敢看眼前的情景……可他却暗地里咬紧了牙关。
苏信是见惯了这种血腥场面的,以他多年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经历,表现得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红袖姑娘压住了胸中的愤怒,看向了那边坐着的小侯爷!
此时的燕然面带笑意,侃侃而谈,似乎丝毫不为眼前的惨象所动。
但红袖却很对小侯爷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那个愿意挽救民夫活命的“独头蒜”王正心,几句话之间就博得了小侯爷的好感。
就连很久之前,失去姐姐的米粥那孩子,小侯爷都在心里记着,一有机会就加以救助,他怎么可能容忍刘江,这般任意残害人命?
因此小侯爷的心中,也一定是愤怒之极,可他脸上却一点儿都没流露出来!
这时就见燕然笑着说道:“玩这个就算了,我实在是公务在身,不然也不好来打扰刘大人。”
“这次我带来了小蔡相公的口信,想暂借天河引上的一千铁匠用用,不知刘大人可否通融?”
“这……”刘江一听,这才知道燕然的来意。
他沉吟了一下心说,这个燕然,原来竟是小蔡相公的人!
要知道汴京官场上,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官员,有胆子假传小蔡相公的命令。
更何况眼前的燕然,本人也有侯爷的身份。
而且今天的事不同以往,像是这种没有圣旨,没有官府文书的私人命令,最是要小心对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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