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欣一怔,倒也没有太多想法,毕竟她早就料到有这么一遭,反倒是林敬智立即站了起来,“快,菀欣,一起去看看,怎么会突然落水?”
二人来到院中,林苏卉已经被院中护卫捞了起来,此时被一大群丫鬟婆子围住,身上盖了好几层,正哆哆嗦嗦地往回走。
她的母亲姜氏也匆匆赶来,看她这副模样,面色一冷,厉喝道:“都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把二小姐带回去!”转头厉色扫了一眼周围的护卫,果然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汉子立在一群护卫中间,她神色微变。
就在这时,林苏卉注意到不远处的林菀欣,脑海里倏地划过不久前她说过的那句话:“二姐姐今日最好远离水……”
她还记得林菀欣当时说这话时的笑意,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笃定她会落水?!
“可恶……是你?——是你害我!”林苏卉高喊一声,推开身边的丫鬟婆子就要朝林菀欣扑去。
“苏卉!”姜氏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她!”一个浑身湿透的千金小姐还在外面瞎折腾,像什么样子?
“娘,是林菀欣!都是她害我的!”林苏卉尖叫一声。她就说她怎么会无故落水,一定是林菀欣咒她,否则她今天不会那么说话!
“什么?”姜氏一愣,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四周围也“嗡”的一下炸开了锅,议论四起,几个一直跟在林苏卉身边、亲眼看着她踩中滑石掉落河中的丫鬟则面面相觑。
林菀欣走近,面色平静如水,她的身边,林敬智却眉头微皱,他的女儿一直跟他在一起,怎么可能有空去害家里的二姑娘?分明就是胡乱推责。
“二伯母。”林菀欣微微施了一礼。
姜氏:“你来得正好,苏卉正提到你。”
“菀欣也正想说,刚才正与爹和二伯父一起在北院正厅中闲话家常,一出门就听到有人落水,这才匆匆赶来,二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落水?”
姜氏目光一闪,林菀欣一句话就将自己摘了出去,但她既然搬出了他们二房的老爷,想必不会有假,况且四老爷还就在她身边。她说的不假,难道是苏卉……?
林苏卉一愣,顿时有些慌,她刚才还真有想将推她落水的罪名安在林菀欣身上,可林菀欣这个小贱人怎么这么狗屎运,居然有她爹来作证?
“那也是你!不然你之前为什么那样说话?”林苏卉只好退而求其次,怒道。
“我说什么了?”林菀欣觉得有些好笑。
“你说我会落水!”林苏卉咬牙切齿。
林菀欣微微回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早前三姐姐和五妹妹也在场,可以作证,我当时说的是,请二姐姐注意远离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昨日才下了雨,地面湿.滑,二姐姐太靠近水边,容易打滑。”
“我好意提醒,二姐姐不承情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你?!”林苏卉气得倒仰,她有心反驳,可从字面上看,林菀欣这个贱人又没说错什么,是她自己没当回事,甚至有些逆反心理,故意往河边靠,这才掉进水中,“你,你……阿嚏!”
林苏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水喷了出来,冻得直哆嗦,让林菀欣又后退了一步。她这副嫌弃的模样更是气得林苏卉够呛。
眼见旁边的丫鬟露出恍然之色,二房那两个庶女也没出声反驳,姜氏心中有数,恐怕这哑巴亏她闺女吃定了,但现下她的宝贝闺女这副模样,她也没工夫生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行了,都别说了,快带二小姐回去!”
“二伯母也别忘了,要犒赏一下有功之人,毕竟是救了二姐姐的命……”林菀欣微笑提醒。
姜氏瞬间一个眼刀杀来。
林敬智微微一惊,没想到女儿竟在最后关头提起这个。
一句话,便又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救人的护卫身上。
对啊,二小姐落水,是个护卫跳河将她抱上来的。两个人衣衫湿透,又紧贴在一起,这其中……
姜氏幽幽地看着林菀欣,冰冷的目光,蕴含深沉的压力,如海上翻滚的汹涌波涛,又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顷刻间将人吞噬。
林菀欣神色如常,再度施了一礼:“那菀欣就先回院了。”
“爹,我们走吧。”
父女二人将众人甩在身后,朝听雨轩走去,只听着身后传来姜氏冷厉的话语,“这件事到此为止,任何人敢乱嚼舌根,拔了你们舌头,打断腿扔了喂狗!”
听雨轩。
林敬智刚刚坐定,便有些犹豫地开口:“菀欣,你之前……”
“爹是想说我不该说最后那句话,得罪了二伯母?”林菀欣反问。
“唉……”林敬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毕竟家族派我们四房和二房一道先入帝都打探情况、疏通关系,总不好自己家里先内讧起来。”
“爹总是以大局为重,可爹这么想,二伯一家却未必这么想,今日二姐分明是自己滑倒落水,却不由分说推到我身上,难道爹还不明白?”
林敬智微微一顿。不错,先是设计他女儿的婚事,后又随口倒打一耙,就连他自己好不容易谋求到的官职也……二房是欺压他们成了习惯,可谁叫他是林家四个儿子中唯一不受宠的庶子呢?只是苦了他的一双儿女……
“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四房一直以来不受祖母喜爱,备受打压,可我们也是人,难道挨了打还不许反击?我们处处忍让,二伯一家却处处逼迫,既然忍让也落不到好,不如自强自立,努力替自己挣一份好前程。”
顿了顿,见林敬智还在犹豫,林菀欣嘴唇翕动,终于低声恳切的,又带着无尽期望甚至哀求地说道:“爹,我不想再跪着了……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难道不行吗?”
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不行吗?
轰隆!
林菀欣的一句话,仿若晴天霹雳,瞬间击溃了林敬智一直以来软弱的心防。
她的女儿索要的,不过是堂堂正正地活着?
难道以前,他们都是跪着活着吗?……
可谁又能说不是呢?
处处忍让,处处退避,直到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可是,难道他真的要与自家二哥为敌?
“你让我再想想……”虽然在不久前,林敬智才下定决心要得到翰林院修撰的位置,可一旦真正地与家族中人敌对,他又不免有些犹豫退缩。他已经让了太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忍让,可是他的儿女呢?难道也要一直活在对方的阴影之下吗?
林敬智的思绪瞬间变得纷乱。
林菀欣也不逼他,毕竟她爹性子太过良善,显得几分软弱,逼太狠反而容易适得其反,只要在爹心中播下一个种子,未来终将成长为参天大树。
只要林家人一直不改他们的行事作风,终有一天,她爹会跟他们彻底决裂。
而这,正是她想达到的。
曾几何时的林家,因为叛国罪被满门抄斩,纵然她重活一世,也未必能阻止偌大的、心思各异的林氏家族分崩离析,走入深渊,那么,脱离林家,或许是最好的抉择。
这一世,她一定要护好自己的至亲家人。娘亲已然过世,她无能为力,但至少爹和弟弟,她必将好好守护!
“慎安呢?”想到弟弟,林菀欣立即问道,到现在,她都还没有见到他。
“想来又是出去玩耍了。”林敬智叹了一口气,“他那个顽劣的不服管教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此前避居山中,林慎安作为四房唯一的嫡子,经常带着小厮到山里上蹿下跳,天黑都不着家,现在回到帝都,依旧改不了野惯了的性子,经常一早就不见人影,天黑了才摸回来。
林敬智以前管不了,现在自然更管不了。
此时,街道上。
林慎安带着两名贴.身小厮,在街头游荡,东看看西摸摸,只觉满大街的东西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叫人看花了眼。
“啧啧,今天这条街又开了几家店铺,看来真是势头大好,你说小爷我也开家店如何?我爹会掏银子吗?”林慎安随口冲身边小厮问道。
他虽然年仅十三岁,却是一身公子哥的富贵打扮,身量不算高,却已经有了纨绔风.流的做派,是以无论去哪家店,都是被人公子前公子后的问候着。
被自家少爷这么一问,小厮有些犹豫。
“算了,他自己都没钱,还找他要?钱都被二伯母掌管着,连我娘的嫁妆都没放过,嘿嘿!”林慎安冷笑一声。
忽然,他发现自己有人盯着自己。一回头,盯梢他的人,一个装作在摊边和人讨价还价,一个专心地调.戏姑娘,另一个树下的人影直接消失。
这些人人高马大、身手不差,没事盯着他做什么?他感觉有些不寻常:“算了,无趣,不逛了,回家!”
“今天这么早回去?”小厮十分讶异。
“没错,偶尔也该回去给我爹添添堵。”林慎安勾唇一笑。
回到听雨轩。
令林慎安意外的是,他那个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姐姐,竟然也和爹一起坐在正厅,父女俩竟是聊着什么。这可有些新鲜!
“你们俩都在?正好,我有个事问一下,咱家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林慎安一屁.股坐下,招呼也不打,就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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