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此情,天地可鉴。”林家大房梧桐苑的偏院中,一名俊秀的青年男子深情凝视着面前的少女,指天发誓。
他的身侧,是刚完成就被林苏卉“偶然”发现的画像。
画像上的少女言笑晏晏、娇美可人,直把林苏卉的娇憨刻画了三分,俏丽刻画了十分,就连林苏卉都深刻感受到画上女子的美好,更深深感动于面前俊秀青年的心意。
这名男子原是大房夫人周氏娘家的一个亲族,战乱初始曾跟随父母回周氏家族的泸州本家,本想避祸,没想到天下大乱到哪儿都不是安定处,一家人几经周折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就剩下周君颜一人,来帝都投奔亲族。
没想到半路上竟被外出上香的大夫人周氏和林淑真给撞上,便直接带了回来。
毕竟新朝初立,科考也要重新恢复,这周君颜来帝都投奔本也是为了寻个方便地好进行明年春天的考试,据说林老爷子也曾好生考验过他的学问,见其不错,这才留了下来。
可是这些都并不是打动林苏卉的原因,真正让她动心的,是周君颜那与张君弘有几分相似的外貌,以及虽然如出一辙温润清和的气度,却截然相反的情真意切。
张君弘虽好,但对她总是不咸不淡,甚至还有几分冷漠,无论她怎么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他也就是微笑的客套地点头说好。
林苏卉始终忘不了上次在竹林里,张君弘都中了药还一脚将她踹开逃掉……她也是人,她也会伤心。
虽说事后她痴心不改,几次三番去求他并解释,甚至把事情都推到林菀欣头上……可张君弘也并未真正回心转意,而是总想从她这儿得知林家祖宅的地下藏宝……
林苏卉也不知道林家祖宅是否真有什么宝贝,可就算是有,又哪里是她那么容易搞到手的?
就在林苏卉为此苦恼不已时,周君颜恰到好处地出现,瞬间填补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缺失。
就算看不到君弘哥哥,看看君颜哥哥也是一样养眼的……况且君颜哥哥不会对她冷言冷语,更不会拒绝她的靠近。
“君颜哥哥……”想到这里,林苏卉的脸颊灿若桃花,艳丽无比,一双眸子似水做的,忽闪忽闪看着周君颜。
周君颜心领神会,立即上前握住林苏卉的小手,俊秀的容颜上露出宠溺笑意,手一带,便将林苏卉搂入怀中,嘴唇贴着她娇软的耳朵,轻声道:“君颜必不负苏卉妹妹……或者,苏苏妹妹?……”说着,轻柔一吻。
林苏卉登时浑身一颤,身子更是软倒在他怀中,站不起来。
周君颜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一条回廊之隔。
梧桐苑,林家大房。
林淑真临摹完一张当代大儒的小楷,放下紫毫笔,问身边的丫鬟道:“她还在偏院?”
“是的,小姐,这都去好久了,也不知道……”丫鬟春砚犹豫道。
“不管她,她爱呆多久呆多久。”林淑真勾唇一笑,“就算真有什么,不也是一段佳话?”
与母亲在城外碰见这人时,她就觉得惊异,世上竟然有与张君弘有六七分相似之人?待母亲疑惑上前一问,竟是周氏族人,而他的母亲来自张氏家族。
太傅张家,这就难怪了。虽是旁支庶女,但怎么也有几分张家的风骨……
她与眼皮子浅的林苏卉可不同,绝不会有丝毫着眼于一个廉价的西贝货,尤其这个周君颜几乎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除了身上那可怜的几两碎银子,再无其他。
她要的夫君是顶天立地,内外兼修,内有学富五车,外有隆厚亲眷,又怎么会是这种克死双亲的薄命郎?但弄回来骗骗林苏卉,确实不错。
“小姐说的是,她也就配这种。”春砚掩嘴偷笑。
林淑真冷笑一声:“不提她了。”倒是……之前她曾听林苏卉得意地炫耀说漏嘴,提到了林家祖宅的宝藏,可这件事连她爹都不知道,林苏卉又是怎么知道?有机会她还是要再打听一二。
“对了,林菀欣还没回来吧?”林淑真又问道。
“听说是这样,为此老夫人还大发雷霆,传话说等四小姐回来后直接去跪佛堂呢!”春砚幸灾乐祸道。
“哼,她也是个不省心的。可劲儿作吧。”
是夜。
夜渐深了,万籁俱寂,唯有一轮明月渐渐倾斜。
数十骑一路奔驰,到城门口停下。
“什么人?!”城墙上守夜的将士问话。
许纯之与罩着斗篷的林菀欣共乘一匹马,二人身边,一骑策马上前,出示令牌。
看清令牌,那将士面色微变:“来人,开城门!”
数十骑入城内,然而行不多久,前面有三辆马车并排拦路。
见人来,马车上靠着的中年男子立即跳下,拱手行礼:“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纯之抬眼:“是你。”
来人正是公主府的大管家,唐通。
另一匹马背上裹着斗篷的人也探出头来,音色虚弱:“唐伯……”
“小侯……少爷!”唐通立即激动起来,“太好了!少爷没事,谢天谢地。”
“大人,还有这位……”唐通看向被裹在许纯之怀中并未露脸的林菀欣,“请移步到府中。如今天色已晚,还请稍作歇息,明日再归家不迟。”
林菀欣微微一动,很快明白这是长公主的意思,毕竟她出门前并未对家里人过多交代,这么不明不白大半夜还在外面晃荡,自然不好交代。若是去公主府住上一晚,一切就都好说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菀欣低声道。
“还请贵人上马车。”
林菀欣、许纯之、穆承歆分别上了三辆马车,由龙鸣卫护送着一同进入公主府。
与此同时,公主府送信之人也已到达林家。
林老爷子在书房醒完酒,正打算入睡,却听说有从公主府来的人,纳闷之余只好去见,没想到来的人是公主府二管家,带着三分歉意说今日路上长公主恰好遇到林四小姐,对其一见如故,不仅邀其入府一叙,更是一同用了晚膳甚至留宿夜话。
二人说得高兴,竟忘了时间,此时才遣人告知。
公主府的管家说得歉意满满,林老爷子却不敢托大真的接下这份歉意,立即说了好些承蒙殿下看得起、是四丫头的福分云云,又以分量不轻的锦囊相送,这才送走二管家。
不多时,公主府的管家所说的话,就传遍了整个林家。
齐凤阁中,姜氏气得又砸了手边五彩瓷瓶,其他各房也暗叹林菀欣不可思议的狗屎运,至于老夫人说的跪佛堂一事,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林老爷子作为一辈子浸淫朝堂之人,直觉这里面有文章,但既然长公主愿意出来“解释”,他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
林菀欣在公主府中醒来,刚用完早餐,就被请到小侯爷的院子中,再次查看他的伤势。
既是看病,林菀欣自然不会怯场,替小侯爷把着脉,又问了些许问题,便替他开了方子,又说了些日常喜忌,请小侯爷歇息,便重新站了起来。
长公主在一旁看着她做这一切,十分满意她一眼都没多往她儿子身上看,尽到了一个医者该尽的所有本分。反倒是她儿子,一双眼睛总是若有若无地看向林菀欣。
长公主眉头微微一皱,待林菀欣看过来时,又展颜一笑:“县主请。”
“殿下折煞臣女了。”林菀欣恭敬道,随着长公主一同离开。
卧榻上,好容易捡回一条小命的小侯爷穆承歆终于抬眼,凝视着林菀欣离去的背影,待看不见了,又收回目光,像一个被遗弃在原地的孩子,良久,才轻叹一口气。
厅中。
“多谢殿下收留臣女一晚,对殿下多有叨扰。”林菀欣又是一礼。
长公主笑得亲切:“你若总是这样多礼,本宫倒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了。你是承歆的救命恩人,也是公主府的恩人,本宫及阖府上下感激你都来不及,你若是再这样,反倒叫人说本宫不知感恩。”
“臣女惶恐。”林菀欣立即道,“殿下知晓臣女并无此意。”
长公主又笑了笑,看着林菀欣露出几分满意,胜不骄败不馁,无论何时都不会没了规矩,林家确实教出个好女儿。
“来人。”长公主开口,立即有十数人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端着各色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奇古玩……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林菀欣目光却微微一沉,扫过一眼却垂下目光。
“怎么?不喜欢?还是看不上?”长公主双眸微眯,勾唇一笑。
林菀欣却叫屈:“臣女岂敢?殿下又折煞臣女了。臣女只是觉得,小侯爷一事,并非一人一府之事,而是家国大事。既然是家国大事,那么任何一个大庆子民对此都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实在无需这些珍宝的。”
林菀欣又对长公主诚恳一礼。
长公主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笑道:“罢了,看来是本宫折煞了国之栋梁了。”说道“国之栋梁”,她露出揶揄一笑,林菀欣自是有些羞赧,她哪里当得上这个词?
“也是,我儿的命岂是俗物可比?既然你不喜欢,那便撤下去吧。”长公主摆了摆手。
“殿下,时辰不早了,臣女……”
林菀欣才刚开口,长公主道:“行,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待林菀欣离开后,长公主在厅中又坐了片刻,这才感叹似的笑道:“向来不要东西的人,都要得更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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