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兮带着方珑,还有十来个红缨暗卫,从江南府离开,往清宁县的方向走去。
清宁县在江南府的西边,这个县盛产精致纤薄的蚕丝。前朝实行两税法(春季收一次税、秋季收一次税,所以叫两税法。)后,这里的蚕丝就被选为朝廷特供。
而且朝廷规定清宁县,只征收本色丝,供于京城官营织造。
但自五年前,江南频繁灾害,导致桑叶大面积枯萎死亡,清宁县就渐渐沦为一个贫瘠的小县城,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中了。
清宁县的税赋每年都因为灾害在不断减少,朝廷安抚灾民,只能通过削减税赋的手段。
宋九兮来之前查过清宁县的资料,但踏进清宁县后,才发觉清宁县的面貌跟她打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如今正是种桑树养蚕的季节,清宁县的田地里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桑树。
若只是一处,也并不奇怪,但随着宋九兮深入,这样茂盛的桑树数不胜数。
这般样貌,并不像江南府汇报给京城说的那样——因为灾害,百姓生活无以为继,桑叶大片枯萎,蚕虫也病死大片。
甚至江南巡抚呈报到圣上案头前的奏折,有关江南清宁县的灾情呈报,也是民生凋敝、百姓易子而食。
正是因此,朝廷、内阁都十分忧心清宁县百姓的生存安危,多次减税,多次下拨赈灾银。
若宋九兮眼前所见的属实,钱得望和江南府上下,沆瀣一气,层层遮掩,将江南这一块肥肉,吞到了自己的腰包里。
或者说吞到了太子的腰包里。
能在税赋上动手,赵鸿钧已经在江南能一手遮天,绝对不止钱得望一个人替他做事。
至于是不是江南府,甚至更严重到浙江布政司,都是听从于赵鸿钧这就不得而知了。
宋九兮忽然后悔起来,要是上一世,她多探听点赵鸿钧的那些谋算,她如今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眼前所见农田里的异样,宋九兮还发现,通往清宁县县城的官道上,被一批批士兵把守着。
宋九兮刚察觉到他们,就带着方珑隐到暗处了。
方珑掀开树枝,朝山下看守在官道上的人看去:“这些人的举止像是官兵,很可能附近户所或者兵备道的人。”
宋九兮摇头,脸色冷沉。“这些人不是兵备道的人,他们都司户所里的人。江南府的都司指挥使是谁?”
方珑道:“是一个叫蒋乘潼的人,主子我查过这个人。这人是军户,世袭其父亲的百户军籍。后来天下开始打仗,他身材魁武,孔武有力,于是在这一带渐渐有了名声。这才被一路封到了都司指挥使。不过他在江南当都司指挥使这些年,政绩上无功无过,并没有什么出彩的,也没有犯下什么大事,是一个非常稳妥的人。”
宋九兮道:“稳妥的人……会听从赵鸿钧的吩咐,半路截杀我们?”
方珑也皱起了眉,他们躲在这山林中已经两个时辰了,这些士兵都没有离开。
此时有个红缨暗卫急掠过来,走到宋九兮身边,单膝跪下来禀报:“主子,所有通向清宁县的官道都有人把守着,我们就算不走官道,到了城门口也进不去。清宁县的三个城门,全被人守死了。”
宋九兮眸光冷沉,那红缨暗卫又说:“我们问了清宁县周围村庄里的人,他们说自从五天前,清宁县就关闭了城门,不允许他们进去赶市集了。而且他们之前进去的人,也一直没放出来,对外说的借口是,清宁县要抓一个杀害了数十人的江洋大盗。”
宋九兮冷声说:“清宁县的瘟疫估计控制不住了,所以才会紧急关闭城门。”
方珑着急说:“主子,这种情况下你不能进去,谁也不知道里面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宋九兮点了点头,“嗯,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也不会拿你们的命开玩笑。我来这里是要救人,不是要先牺牲我们自己。”
方珑放心了一些,问:“清宁县里面的情况我们不了解,我们如今又不能偷偷进去,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宋九兮抿紧了唇,一会儿后道:“我先去探探这些人,你们再去周围调查看看,有没有五天前进过城,又出来的人,找他们问问里面的情况。另外一旦发现不对劲的情况,你们立马撤离。”
“是。”
宋九兮看了方珑一眼说,“方珑留下,继续看着这些药材。”
方珑忙说:“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主子,我跟你一起去吧?”
宋九兮道:“这是命令。”
方珑抿了抿唇,才咬牙应下。“是。”
等到夜色降临,树林中漆黑一片时。宋九兮换上了夜行衣,将三重雪背在后背上。
她轻功一运,身影如燕般从一根根树枝上飞速掠过,未惊动一只酣眠的鸟儿。
宋九兮悄无声息地靠近官道上,即使深夜了,这些官兵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持长枪静立在官道上。
他们足足有近百人,一半人休息,另一半人值守着。
宋九兮皱了皱眉,这些人不止守着官道,还有一只小队近二十人,每隔半个时辰对周围的小道进行巡察,以此阻止有人抄小道靠近清宁县。
宋九兮越观察,眉头皱得越深。
这些人对清宁县的封锁已经到了不放过任何一只苍蝇的程度,更让宋九兮心口发沉的是,官道上间隔五公里,就有这样近百人的士兵把守着,一直到清宁县城门口。
宋九兮隐藏在幽暗的树林中,她运起轻功,飞速地靠近清宁县城。
她一个人想避开这些防守的人,很容易,但她却无法带着药材还有其他大夫进城。
而她一个人又无法做到救下一城的人,只希望清宁县城的情况还没那么糟糕,让她有时间想办法,破开这些人的层层把守。
宋九兮到了清宁县城门口外,才知道红缨暗卫说得没错,城门口把守的人更多。
而一墙之隔的城内,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甚至这些把守的士兵都离城门有一段距离,像是既迫于压力必须守着这里,又像是害怕里面的东西。
宋九兮在暗处蹲了有半个多时辰,她所观察到的情况,让她心口越发沉了下来。
正在她转身准备回去想办法的时候,忽然死寂沉沉的县城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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