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清晨,当雾霭退尽,晨雾被缕缕霞光所取代取代时,和煦的春风也已轻抚脸颊,内务府里派出的青顶小轿子鱼贯而出,除却抬轿的轿夫外,更有两个随侍的宫婢亲自跟随着,前往各家府上,将秀女们接往宫中,立于顺贞门外集结,由嬷嬷们带领着进入选看的宫室之中,每六人一排,由皇上亲自选看,凡容貌秀丽,举止端庄者可留下入选,光入选还不够,初选过后,留在宫中,由宫中的掌事嬷嬷进行教导,定期复看,直至学会了宫中规矩,才可由皇上亲自下旨,封妃者封妃,封后者封后。
寅时之时,天未凉透的当会,沈炜彤便由寻常照顾着自己的秋夏嬷嬷唤醒,梳洗更衣,描眉添脂,为着今日选看,章温言特意命人给女儿准备了一身颜色并不算出挑的浅粉竹叶缎面镶边对襟襦裙,梳起的百合髻上簪一对梅英采胜簪,小巧的耳垂之上挂下的是金崐点珠桃花的耳坠,再不做其它的装饰,倒影于镜中的小姑娘,姿色天然,明净清澈,似如美玉,这样的装扮,再好不过的。
“孩子,你在家时由着爹娘保护的太好,去到宫中后,宫里人多,心眼也多,记得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随意对人推心置腹,人心隔肚皮,宁愿独善其身,也不要与人纠缠不休,再不济的时候,直接去找了满满也好,无论将来你是否能够真的脱颖而出嫁给皇上,你都要记得,试过就好,不是你的就不要强求,懂不懂?”
各府秀女居于深宫同吃同住,身边没有自己的经年伺候的仆妇,只有宫中派着的专人伺候,宫里头的那些宫婢仆妇章温言倒不担心,她怕的是那些个看不透心性的秀女,章温言这一回总觉得自己太过失算了,早该教导教导彤彤关于后院之中的事情的,现如今去了那里头,不定要吃什么样的亏。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的。”沈炜彤看着自己母亲这样担忧的神色,只伸手紧握着母亲的手,向其微笑着,不忍让她太过担忧。
青顶小轿抬着沈炜彤前往顺贞门,今日,整个京城戒严,无数顶这样的小轿从这前门大街走过,一顶一顶,鱼贯而出,这样的热闹,让行走在街市之上的百姓无不羡慕,这些非富即贵的少女,生下来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这会走向的是另外一个人生的高峰,踩上了那里,就好比是鱼跃龙门一般,带着所有人的羡慕之色,这些青顶小轿消失在百姓们的眼中。
数百位自各地而来的秀女们端正着身姿立在这顺贞门前,屏息凝神,噤若寒蝉,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发出,偶尔也有抬眼望着前头看的,想瞧一瞧这宫门到底是何模样,这些少女们中除却沈炜彤一个,很少有人能够入宫的,自当今少主登极为帝,宫中无后少有夜宴,对这些少女而言,今日立在这顺贞门外那都是第一次。
沈炜彤对于这顺贞门并不陌生,可以说皇宫内苑算起来是她第二个家一般,对于里头的一草一物,她都不陌生,可今儿个以不一样的身份站在顺贞门外时,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秀女们跟随着身边的嬷嬷们前往宣明殿内接受选看,在一众秀女尽数的立在这宣明殿后,相熟的姑娘们三五成群,开始各自窃窃私语起来。
“炜彤妹妹,快过来,别一个人傻站着。”看着这些陌生的秀女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站,这些姑娘们环肥燕瘦,夭桃浓李,各有风流之姿的模样时,沈炜彤有些怯弱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的沈炜彤正四处环望的当下,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身后,就瞧见鸿胪寺卿家邓先大人家的小姐正朝着自己招手,邓卉,今年十六,在这京中是出了名的美人,时常组了局让几家姑娘们一起游湖泛舟,踏雪赏梅,沈炜彤接过三四次这样的帖子,也赴过这样的聚会,只是她的年纪比起她们这些十六七的姑娘们,还是太小了,聊得都不是同一个话题,所以之后也就不常去,倒是邓卉与她熟稔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过府来玩耍一二。
“邓姐姐好。”沈炜彤见邓卉对自己招收,只往她那儿走去,随后笑着与之打了招呼,乖乖的模样,只让邓卉在那儿扬起了唇角,弯了眉眼。
邓卉今日打扮的明艳,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直领对襟式绣�3�9,凌云髻上一只嵌了红包石的金分心,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步摇,微微一动,珠光摇曳,盈盈动人,加之本就明艳的容貌,越发衬得是她皎若秋月。
“还以为沈夫人不会同意你来参加选秀,听人说沈夫人特意去了一趟京郊把太后娘娘请了回来,没曾想,你今儿个来了,连太后都没能够把你从选秀的名单剔除,可见这一次,选秀的严格,你一直都是太后娘娘身边长大的,与嫡公主关系又好,这一次是钦定的人选吗?太后选了你做皇后?”
将沈炜彤拉过之后的邓卉选了殿内拐角一个人群相对稀少的地方与沈炜彤说起了悄悄话,世家子女里,沈炜彤算是最独特的一个,沈大人是天子近臣,前后守着两位君王,且沈夫人又和太后交好,沈炜彤更是像太后身边的孩子一般,坊间早有话传出,说太后与沈夫人早就定了娃娃亲,选定了沈家女儿给自己的儿子做未来的儿媳妇,可沈家两个女儿,一个十三,一个十一,半大不大的孩子,再看太后,亲子只有一个,十岁的稚嫩孩童,另外一个就是当今圣上,这话传着传着,也就没人信儿了。
直到这一次选秀,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沈家一人的身上,沈家有半点动静这京城里外那是传遍了的,沈炜彤听得邓卉这么一说,自己也是一愣,有些莫名的竟不晓得自家的事情什么时候变得像是戏文里似得,人人都知晓了,猛然想起母亲这些天与自己说起的那些话,当真,人心这种东西真的是莫测的。
“母亲说虽然我年岁小,可在了选秀名单,就要照章办事,她去找太后娘娘是太后娘娘请了她去郊外的院子说话的,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可钦定什么,姐姐,你说的话我不懂,都是来选秀的,为什么要钦定?要是都钦定了,那为什么还要选秀?”
沈炜彤谨记着自己母亲这些天来对于自己的叮嘱不敢忘却一分一毫,此刻只回答着邓卉问向自己的那些话,话里言语不明,可凭着这一张人畜无害又天真纯挚的脸,倒是让一旁的邓卉讪讪的笑了一笑。
鸿胪寺卿家是这京中的四品官,论父亲官职家世地位,算起来邓卉不算优秀,可邓卉有这一张极其美貌的脸,加上八面玲珑的手腕,在京中小姐们之间十分的混得开,她不甘平凡,心中梦寐的自然是登上那宝座,可她也知道,自己的家世不好,所以这会降低着姿态,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和身边这个还没长开的小姑娘闲话家常似得套着近乎,也套着消息。
沈炜彤的一番话在邓卉听来倒也不算假话,确实,若真的钦定为何要大张旗鼓的选秀,若选秀了,必然是要好生的衡量一番,自己十六,已然及笄,比起这里的许多小姐来,她容貌出众,雀屏中选不无可能,就算不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封个妃总有可能的,这些年父亲在政绩上也算颇有建树,太上皇专情太后一个废了后宫,可当真皇上才二十三,年纪轻轻,正是正当年的时候,总不可能真的就学了太上皇只娶一个,只要后宫一开,那将来就是各凭本事,管他是不是正宫,谁坐上了正宫,古往今来的,也没见几个正宫娘娘真的就坐上了太后之位,安稳到老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邓卉心里便放松了不少,看向沈炜彤的目光也不禁的柔和了两分,沈炜彤像是丝毫不曾察觉一般,只接了一杯清茶在口中泯了一口,正抬眼端看这四周的一切时,沈炜彤的手肘莫名的让人这么一撞,手中的杯盏未曾端稳“砰”的这么一声,茶水就从这簇新的衣衫之上浇下,这粉色的新衣之上沾染了茶渍。
“对不起,对不起,炜彤妹妹真真对不住,这儿人多刚才也不知谁撞了我一下就把你给碰了!”好在茶水不烫,沈炜彤正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之时,另一道声音响起,身旁就又多了两张半生不熟的面孔,沈炜彤记不起来这面前的人是谁,只拧着眉头,在脑子里搜寻着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
“这是苏州盐运使与江南茶运使家的两位姐姐,那一次游湖,我们同坐的一条船,你这小脑袋爱忘事,把人就这么忘了。”沈炜彤正犯难的当下,一旁的邓卉倒是帮她分了忧,旁的向她解释了来人是谁,沈炜彤一听,忙向两位小姐福身,客客气气的唤了一声姐姐,之后,便告辞寻自己的嬷嬷去换了身上的衣裳,嬷嬷们手上都有她们的衣包,里面有替换的衣裳,为的就是防止这种“意外”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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