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嬷嬷慢吞吞走向主座,无力的吐出两个字:“沏茶。”
将军府的军卒就是一家人,看出华嬷嬷的情势局促神色不虞,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留下站在门边随时等候吩咐,一个小跑着去沏茶,顺便通知外面的兄弟,去军营叫冷郎中回来吧,华老夫人恐怕是身子不舒服。
林夫人依旧享受着舒服的午觉儿,吃饱喝足的孩子们睡眠时间长,又挨着母亲,偶尔伸伸胳膊腿,继续……
说起来也有意思,当娘的好像在睡眠之中也拉着一根弦,只要身边有孩子,就能够保持一个安全的姿势绝不翻身压胳膊压腿,然而林夫人从前的睡姿可是不容恭维的,头一天夜里在这头儿,睡醒了之后在另一头儿的事儿时常发生。
她本人又不喜欢睡觉儿的时候还被别人侍候着监管着,两个奶娘很轻松,还可以利用孩子们的睡眠时间跑回自家里去看看家人和孩子。
所以说呢,边城人都知道,将军夫人对贫寒百姓宽厚仁慈,从不喊打喊杀。
要不怎么会有“鲁贵家的”这样的无知妇人欺上门来?
客厅门口多了一个剽悍的军卒把守,“鲁贵家的”收敛了些,还扯着脸皮跟华嬷嬷客气:“以后都是亲戚,还沏什么茶啊?怪外道的。”
华嬷嬷按捺住情绪,直奔主题:“这位……鲁夫人,你在外面攀扯的将军府的姑娘,是哪一个?”
将军府的小豌豆还小着呢!
若是真敢有人上门攀扯豌豆的名声,哼哼,用不着林葱儿发飙,华嬷嬷就敢打杀了她!
当然不会是小豌豆,她这个年龄要丢也是丢尿布的好吧?
“鲁贵家的”便眉飞色舞起来,连说带比划:“就是在女学当先生的那个,你们将军府的春花小姐喽,反正也不是正牌儿小姐,我们家不嫌弃,只要她嫁了我们大郎,将军府还照应他们小两口吃住……”。
华嬷嬷的脑袋一下一下的闷痛,怒声道:“你等等!你凭什么说是春花跟你们家儿子私定了终身?”
春花那孩子可是华嬷嬷一手带大的,不但聪明懂事乖巧,礼节规矩上更是严谨……好吧,后来被林葱儿带的也……皮脸了些,可绝对不可能自甘下贱到找这样家庭出身的小子私定终身吧?
她又不瞎!将军府里随便拽出去个军卒都是要貌有貌要人品有人品薪水优厚的居家好男,怎么会……
“鲁贵家的”再次从怀里扯出了那块儿粉不拉几儿的帕子,皱皱巴巴抓在枯树皮样的老手里抖几下,还一脸的警惕道:“你休想抢走不认账!你信不信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你要抢帕子的话,我就敢满城里去说道你们家冒牌小姐春花的丑事!”
华嬷嬷一手捏着太阳穴,一手伸开,满嘴苦涩保证:“我不抢,我就看看。”
大圣王朝的传统教育,女子名声大如天,真要是被传出去个跟人私定终身的烂名声,春花一辈子就毁了。
“鲁贵家的”很珍视这块帕子,就指望着它来换来一家子吃香喝辣坐享其成的嘛。
她亲自伸展开帕子,凑到华嬷嬷眼前。
一股子至少半年没洗过澡没洗过头的糟糠味儿,直冲鼻腔儿。
养尊处优的华嬷嬷竟然能忍受。
粉不拉几儿的帕子,质地很好,天然桑蚕丝织就的嘛,确实不像是“鲁贵家的”这样的家庭会购买使用的。
帕子一角儿,绣着两朵深粉色的桃花,绿叶点缀,够好看的了。
桃花边侧,偏又多此一举的,出现了两个小字儿,华嬷嬷心里都已经确认了,还是把脑袋探近了,又拉远了,反复验证,就是“春花”无疑。
宛如被那块儿神奇的帕子抽光了力气,华嬷嬷面白如纸,一向挺直的脊背也软绵绵塌了下来。
自家孩子不争气……或许这鲁贵家的自己恶心人却歹竹出好笋生的儿子样样入了春花的眼呢?
“怎么样?认出来了吧?早说就是你们家的姑娘上赶着勾搭我儿子……”。“鲁贵家的”看出华嬷嬷的神色,心中一块大石头彻底落地,本来呢,自己也觉着这事儿不怎么靠谱儿,儿子保证说帕子就是春花姑娘的,她才来闯一闯赌一赌。
哈哈……没有问题啦!
华嬷嬷虚弱的摆手,打断了“鲁贵家的”的恶言恶语:“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家……等消息,别……乱传了……”。
守门的军卒怒目以向,却没办法说什么。
“鲁贵家的”连杯茶水还没喝上呢,又自觉已经拿捏住将军府,帕子揣怀里,心有不甘的往外走,到底,是抱住了博古架上的一个半大不小的花瓶,她没见识,当然抢东西专拣大个儿的下手。
“哎呀我这嘴啊,就是没把门儿的,抱着这花瓶啊,嘴可就堵上了,您歇着,我等着您家定日子……”。
军卒上前两步就要抢回花瓶,太憋屈了!华嬷嬷却有气无力的又是一摆手:“叫她……走!”
这么大的事儿,对华嬷嬷来说,跟天塌下来似的。
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得赶紧把春花叫回来,狠狠打上两巴掌,再忍气吞声把春花嫁出去。
纸里包不住火,抱着花瓶的“鲁贵家的”也肯定做不到不传播此事儿,春花的名声,已经没办法补救了。
女人,大圣王朝的女人啊!
你们只有犯错的机会,没有改正的机会。
名声被污了,什么理由都是白讲,只能嫁,嫁进火坑也得嫁!
这次派出去两个军卒,驾马车去接的春花,原来可都是小姑娘自己腿儿着去女学的,林夫人也认为多活动对人有好处,再说了,在边城,自己的地界儿,肯定没有什么危险,谁敢啊?
偏偏,就有不怕死的撞上来了,“鲁贵家的”能用一块帕子拿捏住华嬷嬷,可是随之而来的将军府的男人们呢?还有一个完全不知道这事儿的天性暴躁的将军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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