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同行
到头来,徐宁还是没想好要备一份什么样的谢礼才合适时,就跟着沈氏去了扬州。
从京城到扬州,哪怕是顺风而下,快也要十来天。
若遇逆风,中途只怕又要多耽搁几日。
徐宁想着徐老太太的事,怕遗漏了什么没来得及吩咐陈妈妈,从徐家出来后,就一直在叮嘱来送行的陈妈妈,一定要照顾好徐老太太,拿不定主意就寻徐琅商量。
陈妈妈知道她头一次离开徐老太太身边,不放心,便一直不曾打算她说话,说一句就应一句。
等到了码头,下了马车,周围人变多了,她才住了嘴。
徐宁今日穿了件山岚上袄,下边一件浅云绣芭蕉樱桃罗裙,妆容本就淡,幕篱一戴,更是将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熟悉的人见了,根本认不出她是谁来。
她跟沈氏身旁,听她嘱咐丫鬟婆子多注意府内的事,切不要因她不在,就不管事儿只顾吃酒摸牌。
珍珠在指挥小厮将行囊搬上船。
徐宁跟着无事可做,正打算将自己放空,就听另一侧的徐停忽然道:“行止兄?”
不远处有人听见动静,停了步子,侧目看了过来。
徐停与沈氏打过招呼,忙迎了上去。
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行止兄”是谁,等目光顺着徐停的身影追过去时,就看见裴衍着一身花青箭袖锦衣站在不远处。徐宁这才恍然明白,哦,原来行止是裴衍的字。
裴衍也没想到会遇见徐停,停在原处等他上前来,相互打了招呼,才问起他们为何在此。
徐停道:“温家出了事,我们到扬州去。”
裴衍眉一挑,过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年先帝赐婚,似乎是将徐家一位姑娘指给了温家。
当年文宗皇帝驾崩得太突然,弄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几方势力把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朝中大臣熬了大半月,才在危乱中将二皇子,也就是先帝推举上位。
后来又连连发生水灾,几乎掏空了整个国库,眼看着朝野上下都要过上苦日子了,温家老太爷救世主一样出面缓解了先帝的尴尬,立了好大的功。
等后来国库充盈了,先帝就想好好谢一谢温家,便想着挑个公主什么的嫁过去,拉近彼此间的关系。
但尴尬的是,先帝的女儿们要么都已出嫁,要么就是连十岁都没有,这要许了出去,回头史官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的。
思来想去,便打算从大臣中挑个姑娘,封个虚号,那也是公主。
先帝想得美,却苦了底下的大臣,着急火燎的赶紧给自家适龄的姑娘选了人家,订了亲,唯恐被选中。
徐家老太爷就那么一个女儿,自也不愿——可他一生做什么都慢了一步,人家还没挑好,就叫先帝请到了宫中去,先帝还不放人回去,把人扣在宫里说是聊聊家常,弄得徐家人心惶惶。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徐漪为救父亲,主动入宫,答应远嫁。
温家出事,裴衍也是知道的,他也正是为了此事要出这趟门——却不是要去扬州,是要去温姑父从前当差的泗州。
从京城到扬州,走运河会途径泗州,也就是说——
裴衍跟徐宁至少有十天左右会待在同一条船上。
不过,虽在同一条船上,却连一次不曾见过。
一来男女有别,又是出门在外,徐宁小心谨慎惯了,这次出门更是十分注意。
何况还有个带着徐老太太嘱咐的霜降跟在一旁盯着,再加上沈氏也格外注重这些,哪怕徐宁并非她亲生,也不怎么待见,但仍是走哪儿都将她带在身旁。
二来也是裴衍已经知道皇后赐婚的事了,便刻意避着——一个人刻意避开已是很难碰上,何况还有其他人帮忙避着。
倒是徐停和他从三分熟混到了七分熟。*
入了夜,暑气散去,江上忽然变得冷了起来,湿气也重,被褥间都带着一股潮气。
裴衍时常因公出差,在马上、马车上、船上的清苦日子也是过惯了的,那一点潮湿还在能忍受的范围里。
徐宁却是有些受不住,常在半夜被冷醒。
今夜也不例外。
她坐起来,想叫叨叨给她倒杯热水来,却发现她跟霜降两个靠在一处,睡得正香。
徐宁便不忍心打搅她们,悄悄起身替她们牵了牵被子,又悄悄出了船舱,想去找点热水。
夜深了,白日里还有心情出来走走看看江上风景的人,这会子全都坠了梦乡,薄薄的月光水一样笼着江上的一切,迷迷蒙蒙的,连水中倒映的月色都变得朦胧起来。
徐宁一路摸黑到厨房,因走路不便宜,又想着这会子夜深没什么人,便将幕篱帽裙撩了起来,露出了底下那张干净舒适的小脸来。
她以为夜深无人,便肆无忌惮地敲开了门,然而等她发现里面有光时,想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手忙脚乱地将帽裙放了下来。
“哎呀,是三姑娘诶!”厨房里的人说,语气听着还挺高兴的。
徐宁想转身就走,显然是来不及的,只好硬着头皮一欠身:“裴大人。”
她也不明白裴衍主仆大半夜不睡,搁厨房里待着做什么。
裴衍点点头,木着脸没什么反应,目光仅仅一撇就收了回来,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卷宗。
徐宁尴尬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长随无奈,只好假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热切道:“三姑娘这个时辰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
徐宁舒了口气,这才亮出手里的茶壶,轻声道:“倒水。”
长随忙道:“那您来得巧,这里热水刚烧好,小的这就给您倒。”
说着,他上前接过徐宁手里的茶壶,颠儿颠儿的倒热水去了,比裴衍送书还殷切。
过会儿水倒好了,长随拿给徐宁,才听她缓解尴尬一样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长随回头看了裴衍一眼,见他仍是木头一样无动于衷,于是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三姑娘不必介意,我们哥儿就是孤枕难眠,拿勤奋装模作样呢!”
裴衍忍无可忍,终于抬头看了过来,瘫着一脸要将长随沉到江水里去醒醒脑子的神情,沉声道:“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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