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林大冲羞愧的想法不同,刘氏见里正来了,就像是寻到了依仗。
她火冒三丈的指着刘书来说道:“里正,你来的正好,你可得给老婆子做主啊。”
“前脚刘家少爷跟宝茹定了亲,后脚他就来作践老婆子,这可是天打雷劈要遭报应的啊。”刘氏挥手推开林老汉拦着她的动作,又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家不成事儿的儿子,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里正嚷嚷道,“我家有志那是有大出息的人,可偏生有二房那么一家不省心的亲戚,前头先闹得老林家丢脸,后头就勾搭着外人来寻我家有志的晦气。”
“这还没成亲呢,就上门闹事儿,若是成了亲老婆子还不得被他们气死啊。”
“里正啊,你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刘书来看着骂骂咧咧哭嚎的全无形象的刘氏,轻蔑的说道:“这么说,你们林家是想退婚?退婚也行,聘金聘礼婚书给老子还回来!”
一句话,让正嚎的上劲的刘氏直接打了个哆嗦,她瞧瞧摸了摸袖兜,那里面可还有几块还没来得及藏的小银锭子。
自打得了聘金,她简直睡觉都能笑醒了。所以,这几块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银锭子,就被她整日里抱着搂着,就等自家大孙子回来了,贴补给大孙子。
章氏当然不能真让人退婚了,毕竟,那些银子可是她天天给婆婆吹耳旁风才得来的。为了让婆婆心甘情愿的补贴大房,她可是没少哄老太太。
她也顾不得脏臭了,赶忙开口道:“这是说哪的话啊,既然俩家婚书都换了,又怎么张口闭口就说退亲的事儿呢?”
“不过刘家少爷,您也不地道,大伯娘知道你是想为宝茹出头,所以才来闹腾这么一番,可是你们毕竟还没婚嫁呢,你就冒然的来又骂又打的实在不像话。”章氏似是语重心长的叹口气,“知道的是你爱惜宝茹那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早就有了私情,所以你才见不得她半点委屈呢!”
不得不说,章氏也算是有几分脑子的。只是几个间隙,就拿定主意要把脏水泼到二房头上,左右决不能让自家儿子的名声沾染半点脏事儿。
刘书来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章氏,才说道:“你就是林鳖孙的娘?”
他们一行人吆喝林有志半晌,一直是以鳖孙骂的,章氏自然知道他话里说的是自家儿子。所以,她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一旁的张勋盛跟陈嵘就先笑了起来,稀奇的看向章氏说道:“还没见过有人认自个是鳖孙亲娘的事儿呢?哎呦,看来那什么林有志真的就是个鳖孙啊。”
“......”
章氏的脸色,瞬间青红交加羞愤的很。她又恼又怒,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腔,只能拔高嗓音想把刘书来一行人的奚笑压下去。
“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林鳖孙的娘,你开什么口?老子的事儿,轮得到你说?别说今儿老子不是给你那什么侄女撑腰的,就算是,那也就单纯的是看不惯你们的做派。”
刘书来并不吃她看似劝说却是祸水东引的那一套,甚至丝毫没在意她突然抬高的声音。相反,倒是先骂了林有志,再骂她。
反正他一不在意脸面,二不在意名声,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
章氏还想说什么,但又怕再说错,只能咬着牙跺了跺脚。
不远处的林老汉叹口气,瞧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只能无奈的蹲到了大门一侧。
刘书来瞧着那家子人终于安生了,而桃溪村能主事儿的也来了,他才没再继续扒那一家人的脸皮。
不过面对里正,他也没露怯。
经了刚刚这么一闹腾,他心里对刘氏跟林鳖孙一家是打心里厌恶起来,所以这会儿就想着能怎么恶心他们一家,就怎么恶心。
身为不学无术的纨绔,刘书来素来都秉承着一个想法,那就是“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谁全家不高兴。谁瞧不上我,我就瞧不上谁全家。”
偏生,他瞧不上林鳖孙,如今更瞧不上张口就恶心了他的刘氏。
所以,这会儿他推开身旁的伙计,懒懒散散的走到里正身旁,瞅着林大冲询问道:“我今儿就来问问,林鳖孙读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吧,面上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内里怎的就那般没脸!”
“老子就算百事无成要被管教,那也是老子娘的事儿,碍着他个鳖孙什么了?”
“怎的,是羡慕老子们能随便进出春香楼?”刘书来颇为鄙夷的斜了一眼满是粪水的林家大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嘶”了一声,忍不住挑眉说道,“若是这样,怕他读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吧!”
“明明是自个招惹了老子,却要把屎盆子扣在旁人头上,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让老子这混吃等死的人都瞧不起。”
他这么一说,倒惹的不少人开始发笑。毕竟,之前就有不少人暗暗嘀咕林有志到底惹了啥事儿,更有不少眼红林家出了个读书人的在底下煽风点火的传着各种打陈嵘那听来的闲话。
所以,刘书来戳一下林有志的脸皮,大家伙看热闹的心思就高涨几分。也就是碍着里正在这,没人敢光明正大的刘书来那般嘲笑自个村里的人罢了。
“刘少爷,这里是桃溪村,可不是你们刘家!你这样欺辱咱们村的后生,可得掂量掂量。”
刘书来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道:“怎的,里正是想绑了我去县衙,还是想让你们村的年轻人堵着我的路打一顿出气?”
“若是去衙门,那倒不用劳烦您带路,我对县衙里里外外可是门清的很,不过到时候您可得琢磨好要告我个什么名头。要是您想带人替林鳖孙出头,那也得问问咱这边的伙计干不干!”刘书来扬了扬下巴,小声说道,“哦,对了,听闻往年我们刘家,还曾来桃溪村收过粮食?”
这算得上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可偏生他的话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里正半晌没说话,只是整个人气的够呛。他这会儿在刘书来跟前是威严全无,只能强压着火气,深吸一口气说道:“刘少爷,不管你跟有志生了什么过节,今儿你闹了这么一场,也该够了。这样,不管怎么样,我也算你的大辈儿了,给我个面子,这事儿算了!”
刘书来想了想,又瞧着林家人只一味的哭天喊地,偏生林有志一直不出来。这么一来,他也就觉得没甚意思了。
于是在琢磨片刻后,他一拍额头说道:“行吧,但你得让林鳖孙出来说说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去过春香楼跟我这个兄弟抢美人儿!”
甭管他说的由头是真是假,里正都只想赶紧把事儿压下去。毕竟前头刚闹了个寡妇分家的事儿,后头就有公子哥带了人来村里泼粪,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也得跟着丢脸。
再者说,就算他不想承认,可也知道,自己在十里八村能被几个里正叫一声哥,多少也有桃溪村出了个有能耐的读书人的缘由。
而今,刘书来撕破林有志的脸,那跟明晃晃的嘲笑他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林有志不肯露头,眼前的人又不是个能按常理出牌的人。但凡这刘家少爷有点惧怕头儿,里正也不可能在言语上软上几分。
可惜,刘书来看着吊儿郎当,却是个不怕事儿的主。
里正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他的话,左右也只是林有志出来答一句话,连低头都算不上,想来也没什么为难的。
里正这厢刚要开口询问林老汉跟林大冲,就见章氏抱着孩子挡在人前,“里正叔,我家有志被他们伤了脑袋,正发昏呢。您可不能轻信了外人,让我家有志平白受气。”
那会儿刘书来威胁里正的话,是刻意压低了嗓音的,所以章氏自然不清楚里正这会儿的心思。
里正眯着眼,皱眉看向刘书来道:“刘少爷,若是伤了人,那可不好说了。”
刘书来听了这话,忍不住啧了一声,“伤了脑袋?我之前听你们村的人说,前一两日,那老婆娘砸烂了她孙女的脑袋,还说算不得伤人?要是那样,我们可没伤林鳖孙,顶多也就是啐了他几口唾沫而已,难不成老子的口水都能成精,竟比那老婆娘的棍子还硬邦?”
这话一出,又惹了不少人暗笑,更有不嫌事儿大的人吆喝了两声。
“大冲媳妇,莫不是你儿子的脑袋是豆腐做的?”
“这话说的怪好笑的,我家新磨的豆腐有劲儿的很,甭说口水就是巴掌都能经得住!”
随着周围人纷纷讥笑起来,里正终于绷不住了,直接唤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道:“去院子里把林有志叫出来,若是他起不来,就把人给我抬出来。”
他那会儿是被林有成叫来的,虽然当时没问清楚来龙去脉,可他也知道林有志必定已经回来了。
这会儿不出来,要么是心虚,要么是怂了。不过甭管是那个,都足以让里正对他的印象差上一大截。
林有志被几个汉子连拉带拽的出来的时候,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待到靠近门口时候,他下意识的抬手掩住了口鼻,只喏喏的喊了一声“里正叔”。
至于他身旁满身污,秽的奶奶刘氏,他可是连靠近都没靠近。
里正眯了眯眼,心里越发觉得林有志没他们桃溪村人的良善来。这般一想,再加上章氏跟刘氏往日里闹腾的事儿,里正可不就觉得这孩子跟着章氏当真是坏了材料了。
“有志,你是读书人,今儿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你在镇子上是一心一意读书了,还是花天酒地了?”
林有志自小算是出息,从没被人这般厉声质问过,更何况他这会儿对着刘书来正心虚胆怯呢,说话自然就没了底气。
“里正叔......我只是跟同窗吃过几次酒消遣......”
刘书来瞧他那样,就更觉得没劲透了,想了想摆摆手说道:“呦呵,就消遣了几次啊,那大抵是老子搞错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不过老子怎么瞧你,都觉得你心里不是个好的。你给老子记好,往后看到老子滚远点,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刘书来的说完,满意的瞧见林有志被羞臊的不敢抬头了,而后才流里流气的招呼了伙计把桌椅挪到马车上去。
他看向面色不好的里正,拱拱手说道:“哎,今儿多有打扰了。赶明儿我让我娘把收粮的价,给咱们村抬上几厘,也算是给村里赔个不是。”
里正原本还想拿个大,却没想到刘书来开口就直戳要害。甭看只是几厘的差别,可对于本就不算宽裕的农家院来说,也算是一份意外之喜。
倘若日后村里人都能因着这事儿得了好处,说出去,也是他这当里正的有能耐。
这般一思索,里正也生不出为难刘书来的心思了,直接瞪了一眼惹事儿的林有志,然后看向林老汉跟林大冲说道:“后晌饭之前,你们俩到我家去,跟老,二家好生念叨一下分家的事儿。”
刘氏此时还生着闷气,直捂着心口难受,可看里正的那模样,她也不敢再吵闹。至于章氏,被刘书来怼过,又撞上里正厌恶的眼神,自然更不敢张口了。
还没等刘书来一行离开桃溪村呢,他带人给林有志家泼粪水的事儿就传遍了村里。
这事儿本来就稀罕,打人们有记忆以来,就没发生过被镇上人烦狗厌的富家少爷带人堵门的事儿。更何况事情还发生在林有志这读书人身上,那就更容易成八卦了。
大家伙对刘书来几个咒骂林有志的话,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添油加醋的开始揭林家的短。有些没赶上看热闹的人,还满心惦记着寻人就问。
这么一来,林家最引以为豪的林有志,头一次成了大家嘴里嘲笑的对象了。连带着刘氏跟章氏俩婆娘往日的撒泼蛮横的事儿,也被人翻出来念叨起来。
当然,这会儿更让人关心的,还是林家二房寡,妇分家的事儿。
不过有了刘书来这一出,想来分家的事儿会更容易。
林宝茹没太关心林家老宅的是非,她现在正帮着自家大哥林满仓提柴禾呢。
她原本在家帮着王氏洗衣裳,顺便琢磨着要教自家大哥说的话。可等到半后晌了,还不见林满仓回家,她有些担心,于是就到后山寻了过去。
山里的冬日,要比旁处更冷冽一些,所以一开始出门被冷风一吹,她还真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可这会儿,她费劲的提着柴禾走了一路,倒是出了一些薄汗,本来蜡黄的脸蛋也有了几分红润。
林满仓今儿背的柴禾明显要多上许多,甚至都把他的腰身压弯了,可他依旧没吭声,就连大气都没喘一下。只是他每走一段,都会稍稍停脚歇会,顺带着回头看一眼自家妹子。
直到进了村,这个脑子不算灵光的寡言汉子才开口说道:“鲁大娘说,奶奶给你寻得亲事不是个好的。”
林宝茹不妨他开口,所以在听到声音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前头,正对上林满仓紧闭着嘴等她回答的神情。
她紧了紧手里捆着柴禾的绳子,随口回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大堂弟倒是被人人夸着是个好的,可我瞧着也是个白眼狼。”
林满仓看了看自家妹子满不在乎的模样,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只是那神情却让人瞧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俩人说这话的时候,两辆马车咕噜咕噜压着土道儿往村外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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