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见她个闺女来谈这事儿,不由抬头多看了她两眼。
其实他还真没想过,林宝茹会接着串门提起这话来。毕竟,这些日子也没谁说不让她们住那茅草屋。
不过她现在说起来,也足以见得这闺女心思周全。至少,不是糊里糊涂的人。
他捋了捋胡子,皱着眉头说道:“要是真说起来,那块地方倒不算是户里的。原先咱们柳林镇各个村里,都会划出几块庄户分给官府迁来的逃难户。”
“咱们村那几个外来户,就是这么着留下的。只是这几年风调雨顺,没遇上什么灾年,所以就很少再有外来户迁过来了。”以前那些事儿虽然不归他管,可他也没少跟着族里的大辈儿安排,谈起这事儿来,也是门清的。“其实在那处茅草屋荒废以前,还真是住着人的。要论起来,还得从你爷爷那辈儿开始说。”
“当时有那户人家算是和美的,只是不知道怎的他那婆娘忽然发了狂,把当家的爷们给砍死了。后来官府来折腾了多日,才知道,原来那家男人是个混的,因着信了外头传的他家闺女是讨债鬼,所以把还没满月的闺女溺井里淹死了,惹了他婆娘同他拼命。”到现在说起来,里正都还觉得浑身发冷呢,“后来官府把人带走了,那出过人命案子的房子,也就空了。”
他叹口气说道:“后来听人说,那边一到冬日里,那边井里就有鬼哭狼嚎的呜咽声。为着咱们村的好,我爹就带人把那口井添了。”
“后来咱们村也动过心思卖那块庄户,可但凡家里有个老人儿的,哪个不知道内里的事儿?自然,那地方也就卖不出去了,你们住之前,就成了附近放牛放羊人圈牲口的落脚地儿。”
里正媳妇到底是外村嫁过来的,她以前是听说过桃溪村往上走几辈闹出过让官府都头疼的事儿。可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竟然有人命官司。
加上里正说的骇人,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那院子闹鬼的事儿,难不成林老叔跟林家婶子不清楚?”
里正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由再次叹口气。
要说王氏跟章氏不清楚里面的道道还有可能,林老汉跟刘氏那个年纪的,哪里能不知道?当初,他们那一波人可是没少去凑热闹呢。
林宝茹看着里正露出个怜悯的神情,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不过她现在对林老汉跟刘氏的作为,倒是无感的很。大概是无惧就无忧了,她不稀罕跟那边续什么祖孙情,自然就谈不上因那边伤心了。
不过虽然她心里无感,可面上却露出了个失落的表情。惹得里正媳妇又啐了那边好几口,“一家子什么玩意儿啊,二房没了男人做依靠,难不成就不是老林家的人了?”
林宝茹见她为自个的事儿愤愤不平,自然越发感动了。她抿了抿唇,强笑着说道:“婶子也别为这事儿恼火,左右现在我们一家过得挺好的。”
她说完,就看向里正道:“叔,那如果我要买那庄户,你看能不能便宜些?”
里正没想到自个都说道这份上来,这闺女居然还要买那晦气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有些艰难的说道:“你也不是孩子了,叔就跟你说实话吧。”
“那宅子当真不吉利的很,出了人命事儿以后,那院子就成了凶地了。后来也有胆大的后生,不信有鬼,所以同人打赌说夜里敢住进去。”里正回想起当初的事儿来,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结果没几日,那后生在家好端端的吃着吃着酒就没了气儿......”
打那以后,谁还敢在那院子里隔夜啊。当初林宝茹一家搬进去的时候,可没少有人等着瞧结果呢。
也是怕惹上脏东西,村里那么多人才没几个真的去找王氏串门的。就算是有脏衣裳,也是招呼了人出门去送取。
只是日子久了,大家伙儿瞧着她家没出什么乱子,才有心善的婆子开始往那边走动起来。
也少不得有寻思的多的娘们暗地里说道,怕是那宅子不干净,才让林家二房过得那么潦倒。当然,碍着老林家那边,也没人真的把这话放台面上说。
里正媳妇听的打了个冷颤,犹豫了一下看向林宝茹说道:“宝茹,要不让你叔在别处给你寻一块地儿?我光是听着,都觉得瘆的慌。”
林宝茹苦笑了一下,“婶子,一个庄户二两银子,接着起房子盖院子,买梁砌墙,下来没个二三两的怕是也不行。眼下,我家也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这话的确是大实话,屋里的人也都清楚。所以想要再劝她的里正媳妇跟儿媳妇,也只能跟着叹气,没再劝下去。
“叔,婶子,我也知道你们的意思。不过我们在那住了一两年了,也没出什么事儿,说不定那地方就跟我们有缘呢?”她并不在意里正说的那些事儿,一则她是不信鬼神之言的,二来她觉得后来那后生未必就不是得急症猝死的。只是事儿碰巧发生在那后生在茅草屋隔夜后,所以大家的猜测就多了几分邪乎劲儿。
村子里传闲话,不都是越传越离谱么。尤其是这种关乎着鬼祟的事儿,更是如此,三人成虎就把那后生死的原因按在了凶宅上。
她见里正媳妇还想说什么,干脆就笑道:“往日里,我奶奶跟大伯娘总说我命硬,克死了我爹,还说我是半仙儿算过得灾星,会挡了大堂弟升官发财的路......”
“许就是我命硬,才压得住那院子里的凶气儿呢?”林宝茹这么说着,就先笑了起来。
里正媳妇一琢磨,好似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老年儿里的时候,若遇上命硬克妻或者克夫的命格,老人们都会再寻个命硬的把俩人凑一对儿,这样日子也能过得红火起来。
况且,她这眼瞧着呢,住那茅草院子里,林宝茹几个不仅没出事儿,那日子还过出了盼头来。可是比她们在林家老宅住的时候,光景要自在的多。
这么一想,她也就放下心来。
“好像是有点道理。”她说着,就冲着里正扬了扬头,“他爹,你瞧着呢?宝茹一家子才住那茅草院子一两年,这说话办事儿的气度都不一样了。指不定还真像她说的那样,那晦气的地方,就得是有压量的人住才能镇得住呢。”
里正是没想那么多,那院子村里想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因为实在寻不到人接手,才一直丢弃着。如今他都说明白里头的道道了,还有人大着胆子要买,那他自然不会强拦着。
他咳了两声,想了想说道:“那庄户按理来说,也该是二两银子。只是因为没人要,倒是能贱卖。”
里正说这话自然也是有私心的,其实按着以前族里的意思,只要能卖了,那邪祟也就只能影响一家人了。总归一户的运道比不得整个村的运道重要。
他虽然瞧着林宝茹几个可怜,可更庆幸在他这,能把烫手的山芋处理了。
再者甭管是得了多少银钱,他这当里正的也都只能得了好处吃不得亏。
“那块地儿连上盖起来的院子跟屋子,前有房前房后的地儿,我就做主二两银子贱卖。你要真想要,到时候,我再寻几个族公做见证,立个字据,再去衙门里落个文书就行。”
二两银子,对于林宝茹来说当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可她也是盘算过的,若是新买庄户起房子,可不如直接在这上头翻盖来的合适。
况且,现在里正话里的意思,还能搭给她家不少空地儿。这要是落在了地契文书上,也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不过她今儿提起这事儿来,自然还有旁的想法。毕竟,就算只是二两银子,她现在也没法一次性拿得出来。
“叔,我不瞒你说,眼下我一下也拿不出那么些银子来。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若是借,也只能十文八文的借一些,我奶奶跟大伯娘那边怕是一点都不会帮衬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来,她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痛痛快快的说道,“我是想问问叔,我能不能分着期的买那处院子。”
“就是二两银子,眼下我先给村里五百文。以后每个月,给村里五百文,直到还完为止。当然利息就按着镇上钱庄的利息走。”这个数目也是她来的道上盘算过得,她想着就算香皂豆没能被杂货铺瞧上,那她也能寻几个卖货郎合作。卖货郎走街串巷的多,若是做得好了,也不可谓不是个好选择。
就算这一条路不成,再不济,她也能多去镇上吆喝着卖些日子。照着今日集上的架势,她若能勤去着镇上些,也能有一笔不小的进项。
大概是心里有了谱,所以她神色间倒是没了之前的忐忑跟不好意思,“若是我运道好,能多卖些香皂豆,也可能会早些还清这钱。只是这事儿,还得跟叔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成。”
里正愣了一下,他还真没听说过这样买庄户的。不过按着钱庄的利息算钱,那这事儿对村里来说,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他略略想了一下,说道:“这个我得跟咱们村的族公商量一下,毕竟,古来也没碰到过这个情况。不过成不成的你也别担心,左右那处院子也没别人惦记着,就算没地契,你们也能安心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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