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回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着从家里拿些金银俗物,可转头一想,刘府的家底比我这乡下土财主不知多了几许。”
“要说吃的用的,那咱们乡下人,更比不上镇上了。思来想去的,我就想着让人敲锣打鼓,再全镇人面前给少夫人正名......”李财主说着,自个就先觉得有些羞愧了,“本来我家该一早打听到少夫人身份的时候,就上门道谢的。只是我这当爹的心疼闺女,想让她在家多歇些时候,哪成想会让坏人钻了空子。”
其实不是这事儿不是他想的,而是林有志听说闺女落水后,匆忙回去了一趟,劝他好生让闺女在家休息几日。一来是能养养身子,二来也是避避风头省的在这个节骨眼,外头传出难听话来。
不过后来自家闺女不乐意见他,自个就打发他回学堂了。
没想到,他就那么匆忙回一趟三里坡,竟还打着别的盘算呢。那是前一夜先同人算计好了,又避开同时碰上闺女的丫鬟跟丫鬟家人,想着稳住自家闺女。
要不是正巧有在镇上谋生恰好晌午时候回村的乡亲,怕是他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再加上,一个多时辰前,衙门也派差役去了他家一趟。等衙役把来龙去脉一说,他们就知道这事儿对人家刘府来说,是平白掉下来的灾。
李财主是想着自个来一趟的,奈何闺女是认死理儿的,觉得因着自个让救命恩人受刁难上公堂,太不应该了......
于是,他俩简单商量几句,就一道来了镇上。
至于为何一开始神情肃然,实在是这事儿也不是喜事儿,没跟正主道谢道歉之前,他们哪里好意思随便说话啊!就更别提,什么笑眯眯的或是乐呵呵的了。
李财主对着林宝茹拱手说道:“不过虽说我没什么俗物可以给,但以后只要刘府用得着,只管言语一声,咱李家旁的不多,田地牲口,还有一些粗蛮的路子是有的。”
这么一串话说出口,还真让林宝茹回不过神来。不仅她有些愣了,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面面相觑起来。
莫不是他们听错了,李家不是上门闹事的?
虽说在柳林镇,李家纵然有些家底,却也排不上号。可那也比寻常百姓,生活要好的多。
要不然,李家姑娘被休一次被休一次的,怎的还会有人上门求亲?除了他家财大气粗之外,还不是看中了李财主是个义气的性子。但凡跟他交好的,就算做不到有求必应,也能比一般人过得潇洒自在。
就说他前头那俩女婿,虽然挨了揍,可在没休妻的时候,李家可几乎能养起姑爷一家子人。头一个的时候,那姑爷要读书要考功名,李家费钱费力帮衬他,半点虚头巴脑的话都没说过。
李家闺女嫁的第二回,那姑爷要开铺子,李财主大手一挥就给他盘了个小铺子。后来铺子没开成,也没见李家在外念叨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李财主那几个拜把子,也是了不得的。听说跟卫所和军营的骠骑将军,都能称兄道弟的论个长短。
总之一句话,招惹了李家,不一定会有什么事。可要是得了李家路子,那对于一般人而言,可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
至于刘府,哪怕不稀罕他的田地牲口,却也要看重他口中的野路子。
毕竟,在生意场上,谁敢说自个遇不上找茬闹事的无赖混混。但要是跟卫所和军营搭上关系,那就算是混码头的袍子哥再同刘家闹事时,也得掂量掂量。
当然,这些林宝茹是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到路人的反应后,心里暗暗猜测。
就她发楞的时候,刘书言也听到消息赶了出来。
刘书言到门前的时候,正巧看到自家嫂子面色怪异的独身站在那,而台阶下头的一群人面色潮红,神情激动。
当即,他心里就生了愧疚。他之前从未直接面对过外人刁难,想来以前娘跟大哥大嫂遇上事儿时,也是这般......
想到这里,他就深吸一口气,抬脚出了大门,“我是刘府二少爷,若诸位想要寻仇,那就同我说,莫要为难我家大嫂。”
本来就身形单薄的人,这会儿只能紧咬着牙站在门前,开口的声音虽然温和甚至有些软绵绵,可语气里的态度却十分强硬。
因着刘书言的突然出现,林宝茹瞬间回神,赶忙笑道:“二弟,你误会了,李老爷跟李小姐是上门道谢的!”
刘书言见她这般说,就审视般的看向台阶之下。
作为心思细腻敏感,且惯是能看人眼色的读书人,刘书言哪里瞧不出李家人神情有些尴尬,但还真没有一点敌意。
当即,他心里紧紧提着的一口气,就松了下来。
也是之前传话的下人太过慌乱,使得他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匆忙跑出来了。加上早起那件事,让大哥跟大嫂上了一回公堂,偏他还只能被拘在院子里,安安稳稳的等着。
这让他自觉没用又难受,现在碰上正主上门,刘书言心里能不担忧?
不过幸亏李家并非蛮不讲理的人,在人前把话说开口,又是对林宝茹一番千恩万谢。
“刚刚是我们失敬了,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如先进门喝口热茶?”反应过来的林宝茹,赶紧拽着刘书言把人让进大门。
因着有李老爷在,所以哪怕知道来人并没有恶意,刘书言也没离开,而是同自家嫂子一道招待起李家人来。
他是个喜读书的,虽说门极少出,也没多少阅历。可架不住平常时候,看的各地风土杂记比较多,所以甭管李老爷是说自己见识过的风土人情,还是各地那些古怪传闻,他都能接得上话,且言辞神情恰到好处,半点没有让李老爷感觉不舒服。
加上李老爷自个没读过书,教出的闺女也只学了自个耿直刚烈的性子,半点才气没有,所以他是日日羡慕那些读书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接二连三的给自家闺女找读书人做相公。就算第二个闹着要银子的姑爷,那是个识文断字的落魄秀才之子。
至于林宝茹跟李家闺女,几句话下来,就觉得颇为投缘。
“少夫人别见怪,我爹以前是当兵的,上过几年战场,所以说话办事粗俗了些。”李家闺女想起自家老爹半道上,竟然突发奇想的让人找了乐器班子来,就有些汗颜,“我也是实在劝不住他......”
林宝茹笑道:“李老爷年轻的时候,为百姓守着安宁日子,要不是他们在战场上拼杀,我们这老百姓哪里会有舒坦日子?要论起来,我得感激他,怎么会见怪。”
她这几句话,也不是单纯的奉承。
身为现代人的芯子,林宝茹素来都敬重保教卫国的军人,救死扶伤的大夫,还有那些为民请命的人。
世人皆爱听好话,尤其是林宝茹的这几句话,真真是说在了刘家闺女的心坎上。她跟老爹相依为命,虽说衣食不愁,生活无忧,可她清楚,自家老爹在外人眼里就是不合群的。
就像之前她所嫁的那两户人家,明明吃穿都靠着李家,可却言辞之间总会带上莫名的优越感跟得意。甚至,几番嫌弃她老爹言行粗鄙,不能登大雅之堂。
若她是个委曲求全的性子,或许日子还能过下去。可偏生,她最听不得自家男人嫌弃老爹。
当初,她同第一任跟第二任相公和离的引子,可不就是那是为此?
头一回,是有人送了几样稀罕水果,说是打南边运来的。老爹未曾尝过,在吃的时候闹了笑话,使得她那相公当众奚落岳丈。当时她一怒之下,没忍住脾气,直接把人按在地上揍了。
第二回,大抵也差不多。
不过第二个最开始的时候,倒也装的乖巧。奈何他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一边嫌恶老爹,一边还盘算老爹的家产,甚至明里暗里撺掇她同老爹闹。
可转头,他与朋友小聚,也会把老爹平日里穿金戴银的品味拿出来取笑一番。
这些事,她原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有人偏要给脸不要脸。竟上赶着寻了老爹讨要家产,否则就要休了她,到时且看哪个书香门第,会娶个粗鲁人家的姑娘。
“少夫人你说,这样的男人能要?但凡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我爹的家产分他便分他了,可偏生他这样的人,活脱脱就是忘恩负义的,纵然我老爹再喜欢他,我也容不下他!”许是俩人投缘,说着说着,李家闺女就提起了自个过往的事儿。
往日里她不是不想找个人诉说,可家里的丫鬟吧不敢听这话。余下她爹,她又不知该怎么说。
说的难过了,她爹跟着担心。说的轻了,她爹又会觉得是她闹小脾气呢。
尤其是经了林有志的事儿后,她越发觉得,稀里糊涂的寻个男人,还不如自个过得痛快呢。
林宝茹见她面上只有愤慨,却半点怨恨都没有。她心里不由感慨,没想到在古代这种到处都充斥着女人该三从四德思想的地方,李老爷竟能养出这般爽利的闺女。
想到这里,林宝茹看着李家闺女就越发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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