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二十年八月初一,万里无云。
清风微拂,瑟瑟秋意。
这日是后宫嫔妃第一次给两宫太后请安,上至齐淑妃,下至赵宝林,辰时正,皆汇集于慈安宫。
“太后娘娘万安。”
荣太后一袭明黄色常服,雍容华贵,端坐在正殿龙凤呈祥紫檀木宝座上,眉目慈和看着底下的嫔妃,微微微颔首温声道:“免礼,赐座。”
以齐淑妃裴德妃为首,分坐了左右两侧的南官帽椅。
“入宫来,可都还适应?”
“宫中一应俱全,淑妃娘娘事事安排周到。”龚嫔先行回话。
如今的后宫,是齐淑妃掌权,裴德妃和龚嫔协理。
太后便弯了眉眼,笑着道:“淑妃年幼,好些事情哪里有你们妥帖?终究还是要你们两个帮衬,否则哀家也是不能放心的。”
齐淑妃不依,嗔怪道:“姨母可别揭我的底了,倒叫姐妹们笑话。”
“你若如裴德妃龚嫔一样稳重些,哀家也不至于此了。”
话虽如此,可话语里的亲近,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齐渺家世显赫不说,如今还诞下了二皇子,又有太后这个做姨母的护着,普天之下,最叫人艳羡的,便是她了。
太后也不能只和自家人说话,略说了几句,眸光就放下来,“你们初入宫来,哀家也没什么好的能给你们,这里是些头面首饰和衣裳料子,哀家特地叫尚仆局新打出来的,你们看看可还喜欢?”
太后话音刚落,十几个侍女举着方案入内,嫔位上的,得的是一套赤金头面和四匹上好的花软缎,只是顾青昭这里却又多了两匹毛色极光滑的狐裘。
妃位上齐渺得的赏赐也是差不离的,裴氏那里,又要特殊些。
不提那些上好的料子了,单是那套头面,瞧着就有些年头,太后缓缓解释道:“这是哀家做皇后时,端颂太后送我的,如今也有多年光景了。”
闻言满座皆惊。端颂太后送出来的东西,那岂止是名贵二字就可概括的?
没想到这头面竟如此有来头!裴德妃惊讶之余也有些激动,忙起身福礼谢恩,“多谢太后赏赐。”
“你兄长在外征战,劳苦功高,这是你应得的。”
太后莞尔,视线又挪到顾青昭身上,眸光又软和了几分,“你有身孕,等过些日子到了冬日里头,天儿就要凛寒起来了,狐裘暖和,给你最是合适了。”
顾青昭少不得就要起身谢恩。
荣太后这一来二去的赏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给后宫嫔妃传达了一个讯息。
她老人家,一则在意皇室安稳,二则看重子嗣。
有她这一抬举,嫔妃们看着顾青昭的小腹,眸光更是热烈起来。
出身已然是定下的了,她们无从改变,可若有了孩子……那就是后宫瞩目,谁都看重了。
两宫太后在新帝心中地位虽有差异,可于嫔妃们而言,都是万万不可怠慢的婆母,出了慈安宫,嫔妃们又忙着去寿安宫给李太后见礼。
白婕妤以上的嫔妃还好,有肩撵可乘,美人才人和宝林位份上的就惨了,好在寿安宫与慈安宫隔得不远,步行也不过一刻钟就能到了。
顾青昭和白婕妤同行,跟在龚嫔后头到了寿安宫,正要入内,白婕妤却被守门的内侍拦了。
“白婕妤的心意太后娘娘心领了,只是娘娘不喜人多。”那内侍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长脸鹰目,板着脸就更是不近人情起来。
白婕妤脸色很不好看。
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拦下,是个人都觉得没脸。
虞嫔从后头来,更是幸灾乐祸地嘲讽,“两宫太后身份何其贵重,岂是你一个宫女出身的婕妤可以轻易见着的?荣太后那是格外开恩,你倒还信以为真觉得自己不得了,巴巴地跟来了寿安宫。”
这话着实恶毒。
李太后之前可没有旨意不让嫔位以下的人拜见,白婕妤不来就是无视尊卑,那才是要受罚的。何况荣太后都见了满宫嫔妃,怎晓得李太后还有如此高低之见。
顾青昭没急着进去,直直看着她,气势很盛,“白婕妤作为后辈,来给太后请安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太后娘娘仁慈,不想白婕妤等人奔波,这是娘娘的恩赏,虞嫔这话,难道是觉得太后娘娘厚此薄彼了?”
这话虞嫔哪里敢接,谁敢说李太后的不是?即便她当真有不是之处,也不是她们能议论的。
虞嫔脸色清白交接,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顾嫔伶牙俐齿,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顾青昭的厉害她是领教过的,她瞪了两人一眼,灰溜溜地往寿安宫里走了。
“多谢姐姐,”白婕妤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虽然太后的态度摆在那里,可顾青昭这番话替她解了围,到底不叫她那么难堪了,“我先回去,等姐姐回来了,我再去你那。”
如她一般,后头步行匆匆赶来的中低位嫔妃们也都被撵了回去,最终到李太后跟前的,也只有嫔位往上的五个,以及李太后的内侄女李美人。
自打出了孝期后,宫中忌讳便少了。李太后嫌寿安宫“寒酸”,便大肆陈设了许多昂贵稀罕的物件,博古架要用花梨木的,每日所用器具必得是定窑或越窑出来的精品,博山炉、酒樽加上各式头面首饰,都必须是足斤足两的赤金打造,就连筷子,都是金造的。
整个寿安宫上下,一派奢华之景,其装潢陈设,实在不像一个太后所居。
顾青昭总算晓得,太子妃李氏的审美,是从何而来的了。
为显喜爱,李太后拉着李美人坐在软榻上问话,倒是将其他几个高位嫔妃忽视了个彻底。
李美人颇有些不自在,可李太后看在眼里,就是觉得她被欺负了,眸光扫向齐淑妃时,就很是不满了。
“听闻后宫是你在掌权,怎么哀家瞧着婉儿入宫这几日,都瘦了好些。可是淑妃有意刁难?”李太后目光阴翳,直直盯着她。
淑妃忙起身,面色谦恭,“臣妾虽掌尚食局,可从未叫底下人亏待过任何嫔妃,何况李美人乃是太后娘娘内侄女,怎会有人刁难。”
这死老婆子,就是看她们齐家和荣家的不爽。
“姑母,淑妃娘娘很好,妾身入宫从未被亏待,甚至淑妃娘娘还特意关照呢。”这话自然是假的,齐渺忙着拉拢人心,哪里顾得上一个小小的美人。
李太后还是阴阳怪气,“我们婉儿就是心肠太软,不知道有些人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指桑骂槐的,很难不让人想到她是借骂齐淑妃说荣太后呢。
齐淑妃气得咬牙,可又不能在李太后跟前造次,只垂着脑袋生闷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