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镇外的战场,死了不少人。
几乎都是将领。
死的全是因为牵扯海外走私太深,不得不孤注一掷跟随造反的福建都司的将领,在天空出现三朵烟花时,被身边部将突然砍掉了脑袋。
朱永和杨昌按剑巡视战场,团营三个大营的指挥使以及江西都司的都指挥使跟在后边,实在忍不住了,江西都司都指挥使问道:“咱们不追吗?”
叛军逃走了一个卫所左右的兵力,约五千人。
乘胜追击,必可全歼。
朱永笑道:“殿下的意思,不追,但他们也进不了泉州城。”
那位都指挥使不解,“他们可以从海上逃走啊。”
朱永哈哈乐了,“海上?”
哪还有路!
杨昌叹道:“不伤一兵一卒就平叛成功,陛下和太子殿下真乃天人也。”
一名千户匆匆跑过来,道:“朱总兵官,此战临阵倒戈的福建都司有三卫、十五个千户所,一万五千多人,投降的两万人是新招募的叛军,另外,俘虏伪朝廷文武百官四十多人。”
朱永道:“先看押起来。”
到时候该问斩的问斩,该发配充军的充军,该诛九族的诛九族,以太子殿下的果决,少不了一场上万人的大狱。
这个大狱必须有。
造反都不灭个九族什么的,太不像话。
朱永担心太子殿下,对杨昌道:“善后的事情交给杨佥事了,把兵力整顿一下,看押好投降的两万叛军和被俘虏的文武百官,我率兵去追一下,以支援太子殿下。”
听张鹏和王越说,太子殿下带着幼军去泉州府城方向了。
这不瞎胡闹么。
幼军才三百人!
虽然局势已定,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咱们这些人别说因功擢升,不掉脑袋都是万幸。
杨昌笑道:“侯爷只管去!”
此刻丰州镇有自己从建宁府带来的两万人,有江西都司的两万多人,还有金俊被砍了脑袋后,由延平卫指挥使接手的几个卫所的两万人。
六万人。
所以丰州镇战局,是一面倒的局势。
足足九万人对四万。
关键这四万叛军里,福建都司的人早被策反了。
福建伪政权输得不要太爽脆。
不像是一场平乱。
更像是一场闹剧。
团营的两个大营迅速向泉州府城方向扑去,朱永率领一千铁骑先行一步,从空中俯视,宛若一条凶狠的水蛇在乘风破浪狂野出击。
范彪率领镇东卫士卒,拱卫朱祁镇的马车,一路逃窜到泉州府城外,眼看城门在望,朱祁镇终于放下心来,掀起帘子问旁边的范彪,“敌军有没有跟来?”
范彪摇头,“倒是奇怪了,敌军的骑兵并没有跟上来撕咬,不过我们往泉州府城狂奔,一路逃走了不少士卒,现在仅剩下一个千户所的兵力了。”
不跑才怪。
都溃败成这样了,逃进泉州府城固守也是个死,趁着都在逃命没人督战,四散逃跑才是王道,至于后续如何面对官府的户籍盘查,又或者是被官府拿到名册追责,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朱祁镇长叹一口气,失神落魄的说了句怎么就这样了呢?
想不明白。
为何一个三千人的先锋被全歼,大军就不战而溃了?
这特么比土木堡之变输得还要惨。
谢晚神色冷静,道:“陛下,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脆败。”
朱祁镇不解,“怎么说?”
谢晚刚想开口,忽然听得车外的范彪道:“陛下,不对劲!”
朱祁镇心里一颤,颤声问道:“怎么了?”
范彪道:“成德在城头,但他没开城门!”
大军出征,成德率领平海卫四个千户所留守泉州府城,此时应该大开城门,恭迎陛下入城才对,却一反常态紧闭城门。
谢晚伸出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成德勾结广东都司叛乱了,我们绕过府城,去海边!”
泉州城门上,成德旁边站了个浑身披甲的武将。
广东都司都指挥使同知张泉!
难怪广东都司一直没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
现在看来,恐怕成德早就和广东都司勾搭到一起了,要不然广东都司能这么快占据泉州府城?
显然早就蛰伏在泉州府城外面,就等己方大军出动后,他们来抄后路。
听谢晚这么一说,朱祁镇崩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朱遵惜一死,不到一天的功夫,大好局面就如此彻底的崩盘了呢?
逃。
继续狼狈的逃。
范彪本在殿后,纵马狂奔到朱祁镇驾辇旁,“成德没追。”
谢晚无奈的摇头,“有可能海上也被封锁了,所以他们根本不用追,因为咱们已经无路可逃,但不论如何,微臣和范彪哪怕是死,也要将陛下送出福建!”
朱祁镇已经麻木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觉得这人生好大起大落好没意思,短短一两天,就经历了悲喜两重天。
眼看海边遥遥在望,范彪却忽然勒停战马大吼一声,“有伏兵!”
又对朱祁镇和谢晚道:“伏兵只有三百人左右,都是骑军,但领军的好像是个小娃娃。”
朱祁镇愣了下,掀开车帘仔细看了一眼,猛然站了起来,“是朱见济!”
好你个朱见济!
这个时候,你竟然敢在朕面前出现,还只带三百人?!
朕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么?
恶向胆边生。
咬牙切齿的对范彪道:“范侯爷,传朕旨意,只要谁能杀了朱见济,朕封他国公!”
范彪唯有苦笑。
杀个锤子啊!
这一路跑下来,身边已经只有五百多人了,而且军心泛散,现在去冲锋,那是自杀,咱们一路没被人砍了脑袋去领功已经万幸了。
不远处,朱见济一马当先。
肩抗东风狙击枪,手按长剑,身后是三百东宫幼军。
就这么挡在道上。
一点也不担心兵力处于劣势。
就朱祁镇身边那几百人,现在哪还有胆量。
看着已经没多少人拱卫的马车,笑眯眯的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经山穷水尽了,下车吧,孤还能给你个体面。”
没动静。
朱见济不急,还是那句话,优势在我,耐心等着。
终于看见朱祁镇和一个青衫读书人从马车上下来。
朱见济哈哈一笑,纵马上前。
身后三百幼军紧紧跟随。
而对面那些溃逃士卒,此刻还跟在范彪身边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见状都刀剑出鞘,不料范彪回首示意,让所有人稍安勿动。
朱见济在士卒拱卫下来到朱祁镇前面十米处,大笑道:“在你们后面,有朱永率领的团营两个大营,其中铁骑一千,随时都可以追上来将你们踏成肉泥,泉州城里有成德率领的平海卫,以及广东都司的两个卫,你们进不去,至于走海路逃窜么——”
回头指着不远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舰,道:“也别想了,广东都司已经封锁了泉州港口。”
朱祁镇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