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春去也,不知天上是人间。
一夜风流。
朱见济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睁开眼时发现妻子白鲤早醒了,就这么侧身躺在旁边,用手枕着头,安静的看着自己。
朱见济心里那个暖和啊……
睁眼便是人间。
有人相守,便是人生小幸福。
和白鲤说了会悄悄话,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了,才相携着起床,出门见司礼监大监舒良等在殿外,说奉陛下旨意,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坤宁宫用膳。
朱见济嗯了声。
回头喊了柳旒和李琴。
既然是全家团聚,那就一起罢,反正迟早也要给她俩名分。
在坤宁宫用过午膳后,陪着皇祖母吴太后聊天,朱祁钰本来想喊儿子一起去乾清殿,被朱见济一口回绝。
他今天不想办正事。
就想陪着皇祖母和母后,真正经历过沙场搏命后,朱见济越发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尤其是皇祖母上了年纪,过一天少一天。
……
……
大朝会后,朱祁钰两父子回到东暖阁。
没宣召九卿等重臣。
两父子要关起门来商讨点国事,当然,也是家事,大明的事就是朱家的事。
巧了。
当值史官是魏南风。
朱见济走到角落里,拍了拍魏南风的肩头,“老魏啊,你也当了多年的史官了,就没想过高升一步么,国子监那边,难道一直没空缺?”
魏南风起身行礼,道:“谢殿下关心。”
朱祁钰往椅子上一躺,没好气的道:“魏铁坨坨脑壳有病,上个月,国子监祭酒致仕,我想着魏铁坨坨资历也够了,便让他任祭酒,结果他竟然用祭酒事务繁忙,耽误读书的理由推脱不去,没办法,便宜了翰林院国史馆令,魏铁坨坨补缺了国史馆令。”
魏南风又对朱祁钰行礼,“谢陛下厚爱。”
朱见济讶然失笑,乐道:“魏铁坨坨你别被老朱忽悠了,他厚爱你个屁,他就是看你对他的劣迹斑斑记录得毫不手软,想把你调走而已。”
魏南风也难得的笑了起来,“微臣心知肚明,也正因如此,微臣才不走。”
朱见济愣住。
连朱祁钰也愣住了。
李世民还是房玄龄又或者是魏征,一时间有点迷糊,反正这三人中的某位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兴替。
魏南风当不了镜子。
但他的存在,却比镜子更有威慑,让朱祁钰每每想放纵的时候,想起旁边有个史官会一丝不苟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供后人考究。
朱祁钰都得三思而后行。
久而久之,朱祁钰这些年除了在召幸教坊司娼女一事上比较无所顾忌外——或者叫破罐子破摔,在政事和对官员喜恶而用人之事上,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魏南风是有功的。
现在才知道,魏南风竟然为了尽臣子之责,多次放弃升官。
有心了。
这才是我大明该有的忠臣。
这才是我大明读书人该有的胸怀气度!
朱祁钰大受感触,对舒良道:“传朕旨意,拟赐翰林院国史馆令魏南风为翰林大学士,享从四品俸禄,诰之吏部。”
国子监祭酒也才从四品而已。
旨意是下了。
但还得看吏部的意思,毕竟六科给事中是可以封还这个旨意的。
魏南风却道:“臣受之有愧,请陛下收回圣谕!”
朱祁钰两父子面面相觑。
真的服了!
朱见济笑眯眯的让魏南风坐下,道:“魏铁坨坨,孤今日在这里给你个承诺,只要你活着,谁也动不了你的史官位置,孤将来登基之后,希望你也能如今日待老朱一样待孤!”
魏南风笑而不语。
对太子殿下,他要放心得多。
可陛下……
稍微放松一下,陛下就能在乾清殿给你玩出花来。
朱祁钰若有所思,小声自语着嘀咕,“这么说没必要给国史馆来个意外走水了?”
声音很小。
但朱见济和魏南风都听了个真切,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同时看向朱祁钰,由朱见济发难,“老朱啊老朱,你还真以为千百年后,没人说唐太宗篡改史书的事?”
朱祁钰尴尬的笑。
急忙扯开话题,“因为你东宫幼军在鹰走峡大胜的事情,这几天海军成立推进的分外快,今日大朝会七卿以及在举荐海军诸多人选了。”
魏南风急忙挥毫泼墨,记录这对父子的言行。
朱见济在软塌上坐下。
思忖了一阵,“此事不急,富国强军,富国在前,强军在后,国不富,何以强军,所以先讨论一下赚钱的事情。”
问道:“农部怎么样了?”
百姓温饱才是要务。
温饱都没解决,谈什么富国。
朱祁钰道:“就那样,今日大朝会你也看见了,农部尚书林聪在九卿之中,地位卑微得还不如六部侍郎之流。”
朱见济才不在意农部尚书的地位。
问道:“我是说,农部下辖的农科院,成立了没?”
番薯得赶紧推广了。
朱祁钰摇头,“有点阻力,主要是百官认为农科院的成立有多此一举的嫌疑,种田的事,百姓最是擅长,咱朝廷建立一个部门,还能比种田人更厉害不成,这事就连于谦都反对,认为不应冗官。”
朱见济暗暗叹气。
不怪于谦。
毕竟他们无法理解农业有何等广大的空间,更不可能知道,其实在当下大明,是完全有可能把杂交技术搞起来!
朱见济起身,对舒良道:“着人去把戴义叫过来。”
又对朱祁钰道:“下旨,中午设宴,宴请九卿,及七部的十四个侍郎。”
弄个番薯宴。
朱祁钰立即让舒良着人传旨七部和都察院。
朱见济这才道:“大明银行怎么样了,有没有吸纳到大量黄金白银,如果有,这个钱可以拿一部分出来用,嗯,是拿等额的宝钞,而不是拿黄金白银流通到市面。”
朱祁钰不吭声。
显然宝钞的推广遇到阻力了。
朱见济无奈了,没好气的道:“老朱你真是个猪啊,这点事都办不好!”
朱祁钰怒瞪一眼,不服气,“那你就是小猪!”
你行你上啊!
关于《景泰帝朱祁钰和太子朱见济互怼的那些事》,这样的小作文,魏南风已经写得炉火纯青,挥毫泼墨间,故事便栩栩如生:
太子济曰,农科院立否;上以难行而敷之;济遂传旨,呼青宫侍戴义,又令上下旨,午宴九卿诸部侍郎。济又问大明银行诸事,上默不语。济甚无奈,言曰:老朱你真是个猪啊,这点事都办不好。上回怼:那你就是小猪。
魏南风难得戏谑了一把。
最后两句故意记白话文,后人考究到这里,对这两父子互怼的气氛会更有亲身体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