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境。
灰蒙蒙的天光下,成群的仙门弟子奔向荒野与山林的深处而去。
羽仙峰。
十余道踏剑的人影飞驰而来。
车菊带头落下身形,与众人交代了几句,径自坐在山坡上歇息。
她已参与多次的崆峒境天决。
起初她倒是忧心忡忡,唯恐行为不检而遭受责罚,而洪烈并未追究她与于野的交往,让她感到有点意外。
而她谨守弟子本分,从不揣度师门前辈的意图。
不过,每年的天决更像是例行公事,因为没人能够抓到于野。如今已过去了四十多年,于师弟他究竟还要躲藏到什么时候。
车菊暗吁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自从墨筱师叔与冷师兄道陨之后,她在仙门中再无知己。如此倒也清净,不问俗事,不管纷争,只求一心向道……
转瞬两日过去。
忽听有人喊道——
“师姐!”
车菊从静坐中睁开双眼。
一位留着三绺短须的中年男子踏剑而来,远远招手道:“往东五百里,数家仙门遇袭,必是野所为……”
车菊微微皱眉。
男子落下剑光,催促道:“事不宜迟,你我速速前去应援!”
车菊不为所动,轻声道:“各家区域已定,不可顾此失彼。”
玉榧,曾经的外门管事,常明的徒弟,如今已是中年人的模样,筑基二层的修为。而崆峒境并非百川堂,他不敢擅作主张,尴尬道:“便依师姐所言!”
又有一位筑基弟子踏剑而来,远远出声道:“由此往西三百里,另有数家仙门遇袭,皆伤亡惨重,已相继撤离。”
车菊沉思不语。
玉榧愕然道:“一东一西相隔八百里,难道于野懂得分身术不成?”
片刻之后,云川门的十余位筑基弟子相继返回。
“师姐,多家仙门遇袭,遇难者不乏筑基八、九层的高手……”
“已有多家弟子离去……”
“我等又该如何……”
“师姐……”
仙门遇袭,或与于野有关。而同时多家仙门遇袭,绝非他一人所为。
今年的崆峒境,状况极为异常,倘若举措失当,必将为仙门带来更大的伤亡。
便于此时,一道淡淡的光芒划空而来,在数丈之外“砰”的炸开,话语声随之响起:“各家弟子撤出崆峒境……”
那是传音信简。
师门长辈在召唤各家弟子撤离。
车菊不作多想,挥手道:“撤吧——”
众人踏剑而起,掠过荒野,奔着来路飞去。
玉榧与车菊并肩而行,抱怨道:“难得于野现身,你我岂能不战而逃呢?”
车菊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与于野同年入门,应该交情不浅吧?”
“相熟而已,并无交集。”
“哦……?”
“师姐,我所言句句属实。”
玉榧唯恐受到牵连,急忙表白道:“我已数十年没有见到于野,谁想他欺师灭祖,竟然成为仙门逆徒,我与他势不两立。”
他从百川堂的管事弟子,晋升为执事,去年转入神启堂之后,急于有番作为。而今年初次参与天决,便发现于野的踪迹,不想却要撤出崆峒境,他显然是心有不甘。
车菊不再理他,脚下的飞剑加快了去势。
须臾,抵达月石峡。
恰逢数十位仙门弟子途经此地,各方汇至一处,穿过峡谷继续北行。途中又有仙门弟子加入,却没谁在意,只当是撤离的道友,人数愈来愈多。
两位中年修士也加入到了人群之中。
一位三四十岁,脸色黝黑,络腮胡子,低头疾行;一位相貌清瘦,胡须稀疏,不住的左右张望,两眼透着淡定而又机敏的神色。两人身着不同的仙门服饰,呈现出筑基三四层的修为,看上去与其他仙门弟子没有两样。
前方,便是崆峒境的出口。
已有近百位仙门弟子先到一步,正陆续穿过峡谷往外走去,许是遭遇伤亡的缘故,各自神色慌张。
众人随后落下剑光。ωωw..net
一位中年修士站在峡谷前喊道:“诸位不必惊慌,请到崆峒谷集结,待各家长辈查明原委再行定夺……”
车菊冲着中年修士招了招手,对方也与她点头致意。她与同行的弟子吩咐了一声,跟着人群走向峡谷。
相貌清瘦的男子也在人群之中,却有意无意的靠近车菊。落后几丈的黑脸男子抬眼一瞥,像是在暗中监视他的举动。而他大步越过车菊,直接往前走去。
峡谷的尽头,人群慢了下来。
依照规矩,仙门弟子先行步入谷口的阵法甄别身份,待确认无误之后,方能离开崆峒境。而为了避免不测,每次甄别十人。于是各家就地等待,并依序往前挪动。
当清瘦男子抵近峡谷的出口,他禁不住眼光一闪,似乎有些意外。
崆峒谷布设的阵法足一二十丈大小,恰好堵死了峡谷的出口。仙门弟子相继走入阵法,亮出各自的令牌表明身份,再由阵外的两位筑基高手加以甄别,可谓戒备森严而没有半点纰漏。却另有十余位金丹前辈守在四周,其中不仅有洪烈、方巽子,还有穆元子、苏丘子、令狐北与荀原。
不是说四大门主已多年未曾现身,今日为何齐齐来到此地?
片刻之后,十位弟子走出阵法。
“下一批——”
轮到下一批弟子接受甄别。
玉榧嫌弃峡谷拥挤,便要往前,忽被车菊传音拦住,他虽有疑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清瘦男子步入阵法。
而黑脸的男子也挤过人群来到阵法之中、
两人换了个眼色,又左右分开。
便于此时,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与之瞬间,阵外响起一声叱呵——
“那位星元门的道友,为何乔装易容、隐匿修为?”
黑脸男子僵在原地。
他的相貌渐渐变化,紧接着他隐匿的修为也已显露无疑。
又听一女子惊呼——
“詹坤,金丹八层……”
詹坤,于野的同伙,假冒天玄门金丹长老,乃是各方追杀的云川门逆徒。
谁想他真的是位金丹修士!
阵外的十余位金丹前辈神色各异。
而詹坤只是稍稍一怔,却并未惊慌,他冲着人群中的车菊回头一瞥,眼光掠过四周,转而看向清瘦男子,故作好奇道:“此处的阵法专克易容藏匿之术,为何你于野安然无恙?”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光芒闪烁。
清瘦男子依然相貌如旧,而他的修为已筑基三层变成筑基九层的圆满境界。
詹坤诡秘一笑,张口吐出一道剑光,催促道:“于野,祭出你的金螈,你我联手杀出去——”
于野!
他终于现身了,并且已是筑基九层的高手。
他与詹坤果然是同伙,而若非詹坤的指认,只怕没人能够识破他的易容术。
便听洪烈急声喝道:“各家弟子堵住峡谷,切莫让他二人走脱——”
峡谷中尚有一百多位筑基弟子,顿时忙乱不堪。阵外更是人群晃动,剑光闪烁,杀气汹涌,喊声四起。
玉榧惊慌后退,失声道:“师姐……”
他或许不怕于野,却怕詹坤。当初同为外门弟子,谁想对方深藏不露。金丹八层的高人,乃是他难以想象的强大存在。
车菊却静静伫立原地,两眼中透着一丝无奈。
只见清瘦男子伸手一抹,显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容,正是于野。他恨恨瞪了詹坤一眼,转而已是满脸的杀气。
阵法之中尚有八位筑基弟子,各自惊慌之后,纷纷祭出飞剑,摆出围攻的阵势。
“噗、噗——”
剑光一闪,两人倒在血泊之中。
詹坤恼怒道:“动手啊——”
与此同时,四周光芒大作,一群金丹修士忙于加持阵法,四大门主则是直奔阵法扑来。
于野不敢迟疑,抬手一挥。
霎时雷火轰鸣,阵法摇晃。
突然又一声尖啸,一道黑影闪电般的冲了出去,“砰”的一声禁制闪烁,紧接着又是“咯喇”闷响,遭到重创的阵法已被尖吻、利爪撕开一道豁口。
四大门主飞奔而至。
而眨眼之间,黑影消失,几枚雷火符炸响。
“轰、轰、轰——”
电闪雷鸣,烈焰滚滚。
四大门主猝不及防,被迫后退躲避。
于野飞身蹿起,趁机冲出阵法的豁口。而他尚未飞遁远去,忽又反手祭出两枚雷火符。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扑到他的身后,正是詹坤,竟剑光、禁制齐下,企图给他来一招偷袭绝杀。
“轰、轰——”
犹如晴天霹雳,雷火之威势不可挡。
詹坤狼狈后退,不忘扬声喊道:“苍天可鉴、日月可昭,我忍辱负重六十年,不图个人私利,只求蕲州仙门长远,请各位门主助我抓住这个小子——”
于野回头啐了一口,闪身化作一道风影飞遁而去。
数十道剑光飞上半空。
洪烈、方巽子扑向詹坤,急于查明他的来历。
苏丘子出声阻拦道:“詹坤或有隐情,改日与他计较。而事不宜迟,抓住于野要紧!”
令狐北与荀原附和道——
“事有轻重缓急,择其重者先为之!”
“洪道友、方道友,万万不可放纵于野离去。”
穆元子已失去耐性,急声道:“于野已往东而逃,瞬息百里,这般耽搁下去,必然被他逃脱,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