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畅淋漓的发泄,迎来的自然是狂风骤雨般的打击。
啪的一声。
上方猛地降下一股巨力,沈然像是癞蛤蟆一样被按在了地面。他拼尽全力试了一下,挣脱不了,脸庞紧贴着陶瓷地砖,像是在被踩头。
他的胸膛中怒火如同地狱中的熔炉。但另一方面,理智强迫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
哒...
脚步声由远而近,眼中出现了一双皮鞋和一双布鞋。
沈然不得不以屈辱的姿势,向上望去。看着那个如同山岳般雄伟的老人以及陪同在一旁的季建同。
“唉,都提醒了。就是不长记性。”
季建同叹息。
然后他又以下位者的姿态,对那个老人说,“他的体内还残留着很多阴煞之气。”
“阴煞之气?”
老人约莫七十岁左右,头发是花白的。
正常老人到了这个年纪,早已被生活给压得弯了腰。
但这个老人的腰杆很挺直,肌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萎缩,脸上的皱纹更像是刀刻出来的锋利。透过单薄的白布衣,可以感受到那具健壮身躯里所蕴含的火山般的能量...
一个将不怒自威演绎得无比写实的老人。
“就是阴阳道里鬼物吸食的,一种混合了负面灵魂气息的气体。”季建同解释。
“鬼吸食的阴气?”
老人又看向被压在地面的沈然。
这个时候,沈然还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庞。
这真的是母亲吗?
穿着黑色短裙的她站到了老人身后。平静的神情,端庄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秘书。
沈然就这样看着对方,对方也这样看着自己。
火热的愤怒逐渐减弱下去。
从陶瓷地砖传来的冰冷感占据了全身。
“你动手的太快了。”
老人看了眼季建同,后者低下头。
随后又看向被镇压在地面的沈然,“你是说了什么吗,可否再重复一遍?”
沈然扯动了一下嘴角,“我说...你这个狗...砰!”
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身体离地,紧接着宛如沙包一样被打得倒飞出去。
“真的是...自讨苦吃。”季建同眉头微皱,心中暗道。
直到身体重重地撞在玻璃幕墙上,沈然才狼狈不堪地倒地,脏腑俱震,嘴角泌出鲜血,同时看见了外面数百米的高度落差。
城市外的霓虹光景照在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上。
“这就是你给我说的,他情况已经稳定了?”
老人的双眼看向季建同,质疑的态度。
那目光似有万斤重担,顿时就把季建同给压得直不了腰。
“十分抱歉,我们的判断失误了。没想到他还是存在有严重的阴气、恶魔的影响。”
季建同立即承认错误。
后方,
沈然身体颤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疼痛。
他勉强地站起来。
这种时候再放狠话也没什么作用。可看着前方那三个人,实在忍不住握拳的冲动。
“那就继续加大力度!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加重了些许声音,如同训斥,“联邦地球,八十三亿人生活的家园,安全问题绝不能让步!岂能容得了一个小恶魔在这里无法无天。”
“是。”
季建同就像是被领导骂的狗血淋头的属下。
尽管他知道,
这番话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远处的沈然也冷冷笑。
“下次,不要再浪费老夫的时间!既然安全理事会那边把他交给了我们,那我们就一定不能让失望。”
老人扫兴而去。
沈然这种态度和表示,都骂出“狗畜生”三个字了。肯定是不会再继续交谈下去。
忽然,老人的背影一停,侧头看了一眼季然然。
后者抿唇,然后退了回来。
“哈,哈哈。”
沈然咳血之余,忽的想笑。
老人离开了。
不欢而散。
这个顶层空间只剩下了自己、留下来收尾的季建同和那个不情不愿的女人。
“你不该这样乱骂的,他是你外公。”
季然然冷静地对沈然说。
沈然一言不发,只看着这个女人。
半响。
他才问道,“你并不适合做一个母亲。留在这里的目的是打算继续和我结怨是吗?”
“你对我的态度,也是我对你的态度。我不欠你什么,你大可不必像对待仇人一样对我。你受的伤,是因你自己性格而引起的,沈然,你真的太口无遮拦了。”季然然细长的柳眉蹙起。
沈然努力平复心境。
良久,他声音干哑地问,“那我是欠你什么吗,曾经的母亲大人?”
“好了。”
季建同即时打断这样子的氛围。
他走上来,拉起沈然。
沈然并没有挣扎反抗。
他看得出来,这无非就是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那一套。
但能少挨点打还是少逞嘴上威风吧。
“你们还真是一对母子。季然然也是一样的性格,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一个人偷偷跑到火星去,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不是白吃一番苦嘛...”季建同说。
“......”沈然面无表情。但攥紧的拳头反应了他最真实的内心感受。
......
深夜。
太乙道馆总部,H区食堂。
诺大的公共食堂里只有沈然和季建同两个人。季建同动用权限不让其他人进入。
沈然大口吃着一碗面,吃的很香,切碎的葱花洒在滚烫的辣椒油面上,红绿配色诱人口水长流。可能也是因为之前中午的蛋白质固体块太难吃了。
“季然然今年三十六岁。”
“不过你知道的,在我们当中,多的是人晚熟。”
“原因是他们生活的太好了,绝大多数事随心所欲,好像生来就是无所不能的一样,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所有一切其实都是被一双大手给握着的,于是就少不了叛逆,想要逃离。”
沈然在闷头吃面,季建同在旁边耐心地说道,“不过这种人也多是家族里不被重用的边缘子弟,从小就脱离实际,说好听像是公主,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就像货物一样交换出去......但我想你应该不是受的这种教育吧?”
说了很多,但季建同看向沈然时,却安静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只有嗦面汤的声音。
“你不可能逃得出去的。”季建同只好摆明了,“我们都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你的生命就是她的馈赠,如今,我们要收回来。”
啪!
砂锅大的碗被放在了桌子上。
“嗝~”
沈然打了个饱嗝,一边擦拭嘴巴,一边问,“今晚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就陪小朋友谈谈心,做做思想工作咯。”
季建同耸肩,“我本来以为这项工作挺轻松的,不过目前看起来,好像难度不亚于S级任务。”
“是SSS级任务。”
沈然纠正。
“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呢。”季建同笑,“完成不了,鱼死网破真的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很蠢的。”
沈然坐在座位上,少年的脸庞安静了一会儿后。
他突然道,“你们似乎,是在一切事件之中设置了一个整体。”
“嗯?”
季建同一时好奇地看着少年。
沈然道,“给所有一切的背后设置了一个系统,甚至一个组织......一种统一。以此来说,哦,所有就是从中诞生出来的,大家都是‘父’的子女,大家是一个集体,每个人血脉里都有着神性,为了集体利益,为了神圣的上帝而牺牲多是一件光荣且合理的事啊。”
“请你讲切合实际的话。”季建同略微皱眉,不想脱离实际。
“让我们按照这一逻辑来讲吧。”
沈然看向季建同,用一根手指,杵在自己的太阳穴,
像是一把枪顶在了脑袋上,
“如果有一天,深蓝网络的背后真的是一个高级文明,你我脑子里的种子一旦被二次激活...你有没有想过那时是什么场面?”
砰的一声。
但脑袋并没有像是西瓜一样爆炸,血肉乱飞。
沈然只是用嘴巴发出了拟声词。
季建同顿时拧起了眉头。
这种担忧,从人类接触到深蓝的第一天起就有了。并不是一个独属于天才的想法。
而是始终萦绕在人类文明上空的阴霾,庞大到遮住了整个地球的大气层。
只是,
只是或许距离地面实在太高了。
又有杞人忧天这一讽刺。
于是平常很少有被拿到桌面上来进行讨论的。
“奴隶!”
沈然突然吐出两个讽刺的字眼。
季建同笑了。
“你还不如那个女人。”沈然又道,“起码她还知道去火城,然后又离开,过所谓的她的人生。要不是她现在被某人拿出来恶心我,我其实不会太过责备她。”
季建同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
道,“我说过了,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你想再挖出脑子里的种子?那一定是血淋淋的场面,我自然很敬佩。同样,你的生命属于这里。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说到这里,
季建同打了个哈欠。
和小朋友聊这些,除了让自己感叹一下自己已经是家族公司里的社畜以外,又还能有啥呢?
人类已经不可能摆脱得了种子。
“别让你二舅我太为难了。更别让你母亲为难,她在家里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
站起身,季建同困乏地说,“五天后,再见你外公。到时候就用不了阴煞之气的理由了,对你外公来说,失误,只能是一次。”
沈然先是一愣,然后又暗暗咬牙。
自己现在只有希冀三叔能来救出自己了。
“对了,这面是我亲手做的,好吃不?”季建同离开前又突然多问一句。
“辣椒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