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要这样,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湮灭的同时,还要狠狠碾碎。
告诉她他不是她的良人,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她踉跄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殿外而去。出门之后,看着远天之上的一弯圆月,她骤然笑起来。
是谁永远活在梦里。
是谁永不知觉醒。
当梦已经如同水中的波纹,被狠狠搅碎,是当继续坚持,坚持去捞自己明知道永远得不到的,还是当立即觉醒,承认自己十多年来的坚持,不过都是无用功,是世上最毫无意义的事。承认自己永远得不到他的欢喜,得不到他的怜惜,甚至得不到他偶尔的回眸。她就像一个孤独的舞者,以她自以为最美的姿态绽开,而从开始到结束,为她的舞姿惊艳的人,只有她自己。
武青城回来之后,就看见她跌坐在门口的那一幕。
嘴角微微扯了扯,这样的结果并不在他意料之外。只是,这样的承受力都没有,还自以为能永远陪在公子身边吗?天真!跟他这么多年来,在公子身边看的这些比起来,都算得了什么?
从她身侧走过的时候,他语中带有几分讥诮:“自作聪明!”
史思婧脸一白……
……
“哦?我以为如果我们真的发生了什么,爷会说好小呢!”洛子夜面带微笑。
轩苍墨尘闻言,倒也不生气。寻常男人被踩了这样的雷点,早就气炸了。他反而笑了,凑近她,温声询问:“或者你想看看?”
寻常女人听了这种话,也当面色惊变,指不定一巴掌就挥到对面男人的脸上了。
而洛子夜也不是寻常女人,她闻言,气定神闲的一笑,低下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慢腾腾地道:“反正不会比我家臭臭大,爷就不看了,免得太蔫了,辣眼睛!”
这话洛子夜觉得是真的,找遍全天下,比得上他们家臭臭的,估计也没几个。
轩苍墨尘唇角笑意微僵,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他自己也曾提及,但是从洛子夜的口中听见这种话,却还是蛰心。那笑意只是一瞬间的僵硬之后,便很快地恢复原貌,他慢腾腾地站稳,方才面上隐忍的疼痛,也尽数消失不见。
却是轻轻笑着,看着洛子夜:“洛子夜,当日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的!半点印象都没有,所以我个人认为这意味着我们当日什么都没有发生!”洛子夜面带微笑,眼神却在往门外瞟。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闻言低低地笑起来,没走,却是忽然从她耳畔侧过,轻声道:“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证明你没看见过。没见过,焉知我不如他?”
洛子夜一僵。
她觉得轩苍墨尘都快变成老司机了,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开车,讲一些暧昧的话题!偏头看他一眼:“轩苍墨尘,你还要脸吗?”
这是不是都不要脸了,啥话都说得出来。
“比起脸,我更想要你!”他说完,轻笑一声,不等洛子夜再答话,便转身而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又道,“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或者你希望凤无俦因为你,沦为天下人口中的笑柄,身败名裂!”
话落,大步出门。
洛子夜默了片刻,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茶杯,细细端详,算是明白了轩苍墨尘口中的所谓毁了她,就能让她属于他是什么意思。要是真的让他在外头宣扬这种不知道有没有的事儿,声名受损的人,岂止凤无俦一个人?
她洛子夜也是其中之一,会成为天下人口中的荡丨妇。
轩苍墨尘要是真的这么干,那还真的算是闹得不死不休了。然而回忆了一下他方才的样子,都已经疯了一半的他,是毫无疑问的,真的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洛子夜眸色微冷,眼底浮现出来几分杀意。
而这时候,床榻上的澹台毓糖,动了动。洛子夜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慢慢睁开眼,很快地站起身,大步走了过去。到了澹台毓糖跟前,伸出手将她扶起来:“你感觉怎么样?”
她的面色依旧很苍白,看了一眼洛子夜,第一句依旧还是问:“项阳哥哥,不……武项阳怎么样了?”
这种一醒来都不先问问自己怎么样了,却先问一个负心汉怎么样了的模式,洛子夜表示自己看不懂。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跟澹台毓糖对视,想着武项阳的情况自己能不能说,然而在看见澹台毓糖眼中的坚持,似乎此刻她若是不说,这姑娘就会立即离开去找其他的人问询此事,洛子夜还是说了。
“你的血已经放了许多,但是你应当记得,你当时是受不住晕过去了。百里瑾宸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如果继续放血他未必还能保证你的安全,但是现在救武项阳,血还不够。所以他的意思是,要不要救武项阳,这个要你自己醒来之后才能决定……”洛子夜说完之后,也感觉武项阳的存在,真的是很让人讨厌。
心里头也是不明白就这么一个渣男,澹台毓糖为啥还要喜欢他,还是这样挖心挖肺,掏心掏肺的喜欢。
她看了一眼澹台毓糖:“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是不会再救他了。真的!如果他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甚至是朋友之谊,你要坚持救他我都没意见,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不仅仅如此,他还害你。你这样……”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被澹台毓糖打断:“洛子夜……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幸运!”
她这话一出,洛子夜表情僵了僵。而澹台毓糖继续道:“你真的很幸运不是吗?你爱着的人,不顾一切的爱着你。而就算你们分开的时候,也还有爱着你的人,无怨无悔无欲无求地照顾你。洛子夜,你知道吗?爱情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拥有的。也并不是每个人,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爱上自己。我的确曾经怨恨过武项阳,可后来,我慢慢的想通了!”
说着这话,她看向洛子夜,笑了起来:“他根本就不爱我,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既然他不爱我,他眼里看得到的当然是利益,是他眼前想做成的事。他只是把我当成他棋局上的一颗棋子算计了而已,而我能因为自己是爱他的,就大骂他无情无义吗?那我未免太天真了!”
她这话一出,洛子夜也颔首。
澹台毓糖其实没说错,若是武项阳原本跟她是相爱的,那么对方的所作所为,就真的是猪狗不如。可偏偏武项阳从未明确表示过,自己也是喜欢澹台毓糖的,那么,又怎能怪这个人没有看在自己喜欢他的份上,就不算计自己?
唯独,就是骂一句武项阳,竟然利用一个女人的感情,来算计对方,这很卑鄙罢了。
“那么……?”洛子夜等着她的决定。
澹台毓糖看了一眼洛子夜,再一次问:“方才我已经说了那许多,那么洛子夜,如果你是我,你会去救他吗?”
洛子夜听了之后,对视了很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了!”
如果是以前,她刚刚来到这个朝代的时候,还是一个傻不拉几的姑娘,以为可以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守住身边的人和事,那就是幸福的时候,她会这样做。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经历了欺骗,背叛,算计之后,在摸不准对方真心的前提下,在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半分真心的情况下,她不会再这么做了。
人是一种有规避的心理的动物,一旦受到伤害,就会开始规避一些再次遇到伤害的可能。会在心上长出一层厚厚的盔甲,包裹住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你爱上的人会爱上你的原因,而我……”澹台毓糖说到这里,情绪有点低落。
从她这句话里面,洛子夜已经听出来了她的决定。她说她们两个人终究是不一样,洛子夜表示自己不会去救,那么……就意味着澹台毓糖打算去救了。
洛子夜知道没法改变她的决定,于是也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必这样沮丧,谁知道武项阳会不会在你这样付出之后,真的明白了他自己是个禽兽,然后直面自己的真心,发现他也喜欢你,并且捶胸顿足,跪地哭号,乞求你原谅呢?”
“噗!”澹台毓糖成功地被她逗乐。
……
澹台毓糖再一次放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并无一个人退出去,洛子夜和武修篁都有点担忧澹台毓糖的安危,至于其他人尤其轩苍墨尘为什么赖在这里不走,洛子夜不清楚也没兴趣询问。
“嘀嗒!”、“嘀嗒!”
那血滑了出来,澹台毓糖的脸色也越发惨白,能看见她手腕上的青筋,也慢慢显露了出来,变成青紫色。洛子夜皱眉看了一眼百里瑾宸,却见对方容色淡淡,看着面前这一幕,那表情并无丝毫动容,她原打算说什么,终于还是憋回了肚子里,这是澹台毓糖的选择,而百里瑾宸要是有别的办法,眼下也不会如此,所以她废话也没意义。
半盏茶之后,澹台毓糖再一次受不住晕倒。
但依旧没有停止放血,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表明就算是她再一次失去了意识,也不要停下。她不打算再受一遍利刃割裂了皮肉,放血出来的痛苦,所以希望这一次百里瑾宸一定放到达到所需要的血量为止。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百里瑾宸伸手,止住了澹台毓糖身上的穴位,开始给她包扎。也睨了一眼那些血,淡淡地道:“血已经够了,我能保武项阳无事,至于澹台毓糖,能活的几率不大。”
一个人身上的血是有限的,能放出来的血量,也是有标准的,但澹台毓糖放出来的血,已经严重超标,到了失血过多的状态。
这里是古代也并非现代,不能通过血型来判定,什么样的血液能够输给澹台毓糖,让她不必死。
洛子夜的脸色登时就难看了,心里也开始后悔,早知道方法是这样,她肯定不会带澹台毓糖来这儿。倒是耐不住寂寞的武琉月,在边上冷笑了一声:“哎呀,有意思!洛子夜你自己做的孽,想害我皇兄,可眼见差点就要害死你身边的人,这个澹台毓糖说不定就真的活不了了呢,不知道洛子夜你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你做的这些好事,以后会不会后悔啊?”
“够了!”武修篁打断了她,扫了她一眼,“眼下并不确定事情到底是不是洛子夜做的,你就先少说几句,不管怎么样,现在她们救了你皇兄是事实!”
没想到他这句话落下,轩苍墨尘倒轻轻地笑了起来,温声道:“修篁兄说起这个,朕倒也想起来了朕的来意。真正对贵国大皇子下手的人是谁,朕似乎有些眉目,不知道修篁兄和你,是否有兴趣知道?”
说起“你”字的时候,他的眼神落在洛子夜的身上。
那眼神缠绵缱绻,似乎很是温柔,一般的姑娘家面对这种眼神的时候,早就会觉得心都酥了。然而洛子夜根本不买账,很粗鲁地开口:“有屁快放!”
对于厌恶的人,她实在是无法强迫自己拿出好语气来说话。
她此言一出,倒是边上那淡漠如谪仙的公子宸,薄唇微微扬了扬,似是看见轩苍墨尘遭受冷遇,他的心情能不错,只是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其实并不明显,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轩苍墨尘闻言,眼角也是微微抽搐了一下,但面上那温雅的笑意不变,等着武修篁开口。
武修篁回眸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是谁做的?”
他这句话问出来,武琉月登时通身都僵硬了,腿肚子也不停地发麻,她觉得自己几乎可以在这一句话之下,软倒在地。轩苍墨尘真的知道是谁做的吗?这件事情,要是让父皇知道是自己做的,那父皇决计不会原谅自己,决计不会!
从前她做的事情就算是不妥,也都是小事,可这一次是毒害自己的亲生兄长,要命的大罪。
她心里忽然开始后悔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听申屠苗的怂恿,来做这件事情。也大概是开始后悔,开始回顾当日的事情,她脑海中倒是猛然惊觉了什么……是了,这件事情申屠苗如果想做,她为什么不自己做?
为什么要她武琉月来做?
这可不就是把自己当枪使吗?眼下出事了,最终也没有她申屠苗什么事,责任全部就在自己身上。退一步来讲,倘若大皇兄真的死了,那么龙昭和帝拓之间,就算是结下了血仇,除非她不再是龙昭的公主,否则她再想嫁给凤无俦,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谁会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国家?
这一连贯的想法出来,她素来不太清明,动辄被人当枪使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也是在心里把申屠苗恨了一个十成十!她就说那个贱人怎么会那么好心,过来告诉自己这样的好主意,可笑自己当时脑子没转过来,才做了这样的蠢事!
正愤恨之间。
她听见轩苍墨尘温雅的笑声,旋即他看向武修篁,轻声道:“前几日在贵国城楼之外,朕救了一个正在逃命的婢女,据她所称,是正在遭受贵国公主的追杀。她说自己叫小锦,不知道修篁兄是否有兴趣见一见她?”
他这话一出,武琉月当即便道:“那个贱婢伤了我居然敢逃!父皇,杀了她!女儿直接去杀了她!”
说着这话,她就打算出去,她表面镇定,心里却很害怕。
武修篁岂会看不出来这其中会有问题?轩苍墨尘绝对不会是无聊到会帮琉月捉拿逃犯,还以皇帝之尊亲自将逃犯送来的人!他怒斥一声:“站住!让小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