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他们小孩子什么事情,要说忙,还是大人忙。他们跟着来,一是放家里大人不放心,二来也是凑热闹。
大妗子能张罗,南山大大小小的事情多是她拿主意,大龙哥的亲事也不例外。她娘他们来,也多是帮着做些零碎的活计,拿主意的事情是说不上话的。但偶尔大妗子也会问上一两句,听听大家的意思。
大妗子的娘家姐妹是早就到了,过来吃饭的时候见了一面,看模样就很是厉害有主意的样子,也能说,和她们一个桌上吃的饭,嘴是一刻都没停,一直在说。
她都不理会,只顾着吃好喝好,要是话问到她了,她也搭话,多是客客气气不少礼数的一问一答,让人挑不着不是。
南山地势高,村子又三面环山,只一条小路通到山下,所以玩的地方倒也多。
于景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肯定是南山的亲戚各家都去看过,不但于景,就连她爹娘和几个姨、姨夫,也是都跟着去看过。过去几个对她娘他们又帮衬的,每次来南山,都是要见过,一次都没少。
见过之后就能空出点时间,看他们几个小娃子在村子里乱跑,又是爬上爬下的,就知道他们坐不住,要闹腾。还是于景先提议,说是正好趁着有会空闲,就带着他们去转转这边的山。
可是好呢。
这边的山多是小碎石,不好长草。山脚下还行,不知是谁家,开垦出一片一片的庄稼地,虽说长势不太好,但到秋星星粒粒也能收些粮食。越往上小碎石就越多,草木不好生长。
“小舅,你们小时候是不是经常上山?”于景前头走,她领着丫头和云姑后头跟着,她爹和秦恩在后头。四姨夫也来了,还抱着云郎,云郎裹的严严实实,就露个眼睛在外头,很是高兴的一直在四姨夫怀里蹬腿,想来是欢喜的。
“一天能上山转悠个四五回,光捡柴火一天就能上来三四趟,要是有蘑菇,更是一早一晚的天天来,黑着天呢,山上就老多人了。”于景说着,回忆着以前,“那时候日子过得可是真的苦,不敢得闲,一闲下来就饿。”
“你看我,给你们说这些干啥,”说说到一半,于景就笑,又看丫头和云姑似懂非懂的,就接着说,“现在不比从前,再也不用过以前的日子了。”
“是啊!”她爹和秦恩赶了上来,接过话,“那时候家家日子都苦,除了有些家底的,剩下的都是苦日子。”
“五妹夫你们那里也是?”
“可不,也苦。”话说起来她才发现他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没个家境好的不说,于景和四姨夫是从小没了爹娘,她爹和秦恩是爹去的早。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几个能说的来,也是一种同命相连。
山上风大,好在带了衣裳披在身,能挡风,但也是偶尔能吹的人走不动道。越到山顶是风越大,她和云姑还好,也算有些重量,丫头费劲走两步就能让风给吹后三四步,小丫头还犟,秦恩要过来抱着她还不让,最后是她在前头手脚并用的贴着山坡往上爬,秦恩后边给挡着,以防让风给吹到。
她爹也过来扶她,四姨夫抱着云郎不方便,于景就给云姑挡着风,大家一点点的往山上挪。
虽说有风吹着,但还是出了好些汗,身上更是潮乎乎的一层,虽说累,但这种感觉很是好。特别是丫头较劲,小家伙一刻都不停,费劲巴拉的往上爬不说,还吭哧吭哧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让她们加油。
这一爬倒也见识了很多以往不会注意到的,因为贴着地面,爬的也慢,倒是看见不少好看小碎石子,啥样颜色的都有不说,各种大小、不同形状,或者光滑或者粗糙,遍地都是。
“丫头云姑,你们快看脚下,好多好看的石子,咱捡些回去。”
果然,她话一出口,丫头和云姑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就干脆坐下,用手就地开始巴拉,咯咯直笑,捡起一个又是一个,老远的还给大家显摆。
可是有事情做了。
不但她们几个有事情做,就连她爹他们大人,一停住,也是就地弯腰捡了一两个,“捡些这玩意有啥用?”
她嘻嘻笑,把已经捡来的一大把给她爹,“爹,你找个地帮我拿着,我身上没袋子,装不下。”
她爹手大,她的一大把在她爹手上也才占了不点的地,“爹身上也没袋子啊。”
话虽这么说,她爹还是一手攥着石子一手开始翻,总算在口袋里找了块布,说是刚刚干活出了汗,她娘给的,让她爹擦脸,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丫头和云姑也是,捡来的石子也是让秦恩和于景拿着,于景随身带着手帕,但也管不了多大用,最后还是四姨夫从云郎身上那些严严实实的衣裳里掏出两个大的帕子,先顶着用。
一时忘了爬山,她们几个就开始捡起了石子,她爹几个也凑到一块,找了石头坐下,那边开始说话。
她也是头一次这个角度看南山的小村子,在群山和树木的包围中,若不是妙妙的炊烟升起,怕是都不得见。
再远处是成片成片的庄稼地,远处看着,依稀还能分辨得出哪里是高粱哪里是谷子。
这里,被山挡着,看不到家。只能顺着家的方向,看到蜿蜒的小路,路上有行人,或是步行或者赶车。很是小,只能感受着缓缓的移动。
再往外看,就是更远处的山和村子了。她爹说大姑家的马家屯,就是越过那边更远处的那座山,再走上几里路,就是了。
虽说草木不好生,但扒开一个个的小碎石子,还是能看到几丝绿意,贴着地皮,努力的往上长。还有蚂蚁、蚂蚱等一些小动物,也是穿插其中,来回的游走和蹦跳。倒是她,扰了它们的安静。
山是安静的,地也是安静的,生活在山中的动物,也是享受着这份安静。倒是人,破坏的多。
石子捡的差不多,她爹他们的几块布实在装不下,大家就一齐坐着,看着远方,听着风声和鸟叫,看着云聚云散,感受着日落和斜晖,就这样,安静的和这大山大地融为一体。
秦恩抱着丫头,云姑也是靠着于景,她挨着她爹,四姨夫抱着云郎,小家伙倒是有心思,睡着了。
“明天又是个好天!”四姨夫看了看云,“老天爷该下场雨了,要不然这庄稼旱的,收不着秋了。”
“听说今年南山雨少,过路看的庄稼也都要蔫了,”于景叹口气,接着说,“地本来就是山地,要是再没雨,就更不好收了。”
大人关系的是庄稼,是口粮,是一家老小吃饱饭,是能活下去。
眼看时辰不早,捡石子耽误了好些工夫,爬不到山顶了,坐上一会,大家就开始往山下走。
别说,回去的正好,刚到半山腰,就看山下上来了一辆马车,她爹就说,不是老大就是老三,果然,三姨一家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上来的这辆车是大姨和大姨夫。
三姨家也是,孩子没跟着,看来她和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是又没机会见了。本来就没见过几次,很是不相熟,来姥家也见不着,往后怕是更没机会见面了。
总是要热闹一番,吃饭、喝酒、续话,虽说孩子没跟着总是少些遗憾,但她娘姐妹兄弟几个凑一块,这在近几年可是难得。
忙还是要忙的,一边忙,她娘和几个姐妹是一刻不停的说着家常,问这问那,说这说那的。
除了好凑的热闹,她多是在姥家院子里待着,大舅家人多,人也杂,她就抱着云郎,领着丫头和云姑屋子里待着,洗洗晒晒山上捡回来的石子,缝了几个布口袋,挑挑拣拣的给装到不同大袋子里。
香姐只要一得空,就保准跑着过来待上一会。因为厨子是县城请的,已经支起了灶台架子,能生活做饭了。香姐每次来,一定是偷着带些好吃的,干净的帕子包好,小心翼翼的收着,带了来。
家里一直不缺吃的,她们也都不馋,但是别说,这种来之不易的零食,吃在嘴里更是要好吃上一百倍。特别是她们姐妹几个,放上一张小桌子,摆上两三个小盘子,倒出藏好的丸子、花生米、半个鸡腿之类的,很是有趣。
云姑和丫头也是一直嘻嘻笑,因为东西不多,所以一粒花生米吃到嘴里,也是能笑上一阵,很是满足。
正日子那天她们也凑过去看了新娘子,看过新娘子之后因为放了炮竹,有点吓到云郎,小家伙哇哇哭,他们就又回了老院子,就连吃饭,也是她娘挑了些饭菜过来,吃的一口。
南山有个老婆婆,很是喜欢她们,年过古稀还耳聪目明,是姥家的三奶奶,从小和三爷爷没少帮过她娘他们,她娘和几个姨舅很是尊敬她老人家,一回来,知道她们几个孩子也在,除了她们过去找她老人家说会话,知道她们没在大舅家凑热闹,老人家就常往老院子来,和她们作伴。
老人家儿孙满堂,日子虽说过的清苦,但儿孙孝顺,家里和睦。老人家知足,满口都是好日子,好日子。
三奶奶最喜丫头,说是丫头说话翠声,好听。也夸云姑文静,像是个大家小姐的样子。说到她,三奶奶就笑,“你呀,是个淘气的。”
她就嘻嘻笑,“三奶奶,要不我也安静点,不淘气,好不好?”
“要不得,要不得,”三奶奶一听,连忙摆手,“你呀,之前活的太憋屈,还是淘气点好,淘气点好。”
她愣住了,之前?之多久的前?不会,不会??
等她再看向三奶奶的时候,老人家已经在逗云郎,丫头围着她咯咯笑,老人家也笑,倒是不好捉摸了。
“三奶奶,什么憋屈?”她实在是太好奇,太想知道了。
三奶奶转头看她,眼里带笑,还有着她看不明白的睿智在里头,“你个小丫头,来都来了,就安生过日子。”
三奶奶转过头,一边逗云郎一边继续说,“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该来的总是会来。”
“三奶奶?”她是彻底懵了,“你,你,你,知道?”
老人家看过来,也不搭话,看了她几秒,就笑,“我老人家胡说八道的,能知道些啥?”
她还想再问,老人家就摆摆手,“你个小丫头话还挺多,不和你说了,我要陪云郎玩。”
她惊呆了好不好,坐在炕上,思绪是再怎么也转不回来,还是丫头炕里绕圈圈,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才缓过来,只这一晃神好似过了好久。
是啊,三奶奶说来都来了。是啊,来都来了。
南山的日子过说快也快,五天时间眨眼就过来了。舅家来了新人,忙也忙过,招待的也都招待了,席面置办的还算大,礼数该尽的一处不少,亲戚里顾能来的也都到场,当姑的当叔的该做的能做的也都尽了力,只剩两人能过安生日子。
三姨一家最先下山去的,说是三姨夫家里忙,本就走不开,赶出来这两日已最是不容易。然后是大姨家,大姨夫在外头做工,也是要赶回去。他们也没多待,虽然舍不得香姐和三奶奶,大姨和三姨两家一走,他们也收拾了收拾,后脚跟着也下了山。
山下还是老样子,不变的来时路,不变的庄稼地,但她好像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三奶奶的几句话点醒了她。
临走,三奶奶还送给她一个红绳,老人家自己编的,让她一直随身带着,说是对她好。她娘见了,问了一句,得知是三奶奶送的,愣了一愣就笑,“你三奶奶这般心疼你。”
她想多问问三奶奶的事情,她娘就摇头,“你三奶奶通人情,三言两语就能开导人,但平日里话不多,有时候十天八天也说不上一句。”
“我在娘家那会,日子能挺过来,也多是你三奶奶常在跟前。”
“你三奶奶也不说话,就带着活计往咱老院子炕上一坐,她自顾做活计,渴了让我们姐弟几个倒口水喝,饿了就家去吃。”
“细想想,每次老人家坐上那么一会,我这心啊,就踏实了,该干啥干啥,倒是多了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