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这,外头一阵脚步声响起,当院就传来小小和二小的声音,是和娘亲在说话。
原来是两人给大狗子他们送书,跑了这一路,口渴,家来喝口水。她娘一边给两人擦汗整理衣衫,一边领到屋,先让二人缓缓,一边后厨来倒凉白开。
“你们姐妹几个凑一块这是说啥那?”她娘从架子上拿下来两个大碗,一边倒水一边往她们这边看,“是不是说啥悄悄话呢?”
大家就笑,赶忙站起来,把板凳和草垫子都收拾好,拨好的葱早就洗好,放在盖令上,沥干水。
“娘,你可真厉害,猜出来我们说悄悄话呢。”
“你们几个呀,”她娘倒好水,端着碗往屋里走,“快看看锅,我闻着可是要熟了,别糊了锅。”
娟姐她们在后厨忙活,她跟着她娘前屋去看小小和二小。两个刚洗过脸,正擦干净。她和她娘一人拿着一碗水,递过去,“学堂快要上课了吧,喝一口就上去,可别晚了时辰。”
二小接过碗,一连喝了四五口,最后只剩下个水底子,“姐,文真哥哥说你挑的那几本书很好呢。”
她把碗接过来,又递过去帕子,“你说是我挑的了?”
二小笑,擦了嘴,“我还没说呢,文真哥哥就猜出来了?”
“猜出来了?”
二小点头,“可不,姐姐挑的几本书可不像平日里我们能挑出来的,文真哥哥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我们挑的。然后,然后我就说姐姐正好在书馆,赶时间,姐姐你就帮着挑了几本。”
想不到大狗子眼还挺毒,能看出来。
“水喝好了就别闲唠嗑了,快上去背书。”她娘卡他们姐弟几个还说了起来,也不知道赶时间,就拉着小小和二小往外走,“也不看看时辰,再不去都晌午该吃饭了。”
饭菜有她们几个张罗,虽说在后厨忙忙碌碌的但也另有一番乐趣,特别是云姑也想学着炒个菜,就系着个小围裙,在锅台跟前,拿着铲子,很是学样的炒着锅里的土豆丝,是又害怕又兴奋,叫个不停。
最是寻常的事情才最难得,比如此时此刻,她们姐妹几个正是天真浪漫的大好年纪,未出阁,虽说也有苦累,但终究是别样的操劳,若是和那些出嫁了的媳妇,或者熬成婆的婆子相比,可真真的一个个都是花儿般的人。
她心里知道,这种时候留不了多少,总有一天会各奔东西,为了各自的生计奔波劳碌。也不知道大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是被生活摧残还是获得新生?
路,特别是古代的女子,能自己选择的,终归是少数。
她算是幸运的,在娟姐和青姐她们当中。就如刚刚青姐所说,她有家底,可保衣食无忧;也有父母姨舅照顾,有依靠;更有两个兄弟,前途不可限量,互相帮扶。
那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不知足的?
是的,是她的这颗心,这颗有着前世记忆的心,放不下,丢不掉,也带不走。
这种患得患失,不像她;那种敢爱敢恨,也不像她。她有点混淆了,混淆了前世和现在,分不清这两颗心该怎么互相共存,只还在模糊着,用这种悲观的,不是她所希望的态度过活。
是的,她怕什么呢?忽然,她想到了这里,是的,她是在害怕。
那,害怕的,是什么?
是重蹈覆辙?
是怕踏遍千山万水,回头,迷了路?
还是那颗内心深处依旧孤单的心?
她说不明白,就是这种不明白,她才害怕。
“想啥呢?”娟姐过来碰碰她,她才从思绪中缓过来,最近总是走神,想的比较多,“都愣了好半天,也不知道小脑袋瓜琢磨啥呢?”
娟姐笑着拿过她跟前的盘子,然后空出一只手还拍了拍她的头,“别乱寻思了,饭菜快要做好了,马上能放桌子吃饭。”
她嘻嘻笑,应下。摇摇头,不那些不知哪里来的思绪甩走,掀开锅,看她熬了半天的红烧肉,可是香呢。
吃饭的时候她们姐妹几个是在西屋,炕上放了一张大桌子,饭菜端上去,她娘为了不打扰她们姐妹几个这番热闹,很快的吃了几口就下桌,说是不占地方,让她们姐妹几个好好吃顿饭。
“娘,能喝点红酒吗?”
红酒她是喝过的,她娘让喝,但是娟姐她们就没喝过,大人拦着,不让。
“让你老姑和你大娘知道我让你们喝酒,还不得说我,”话虽这么说,她娘一边往外走一边就要下地窖去拿。
“娘,娘,不用不用,”她拦着,从炕稍端来一个盆子,里面放着酒,嘻嘻笑,“娘,早就拿出来醒好了。”
“这都醒好了还问?”
“嘻嘻,这喝还不是得娘发话才成嘛?”她给每个人倒上,“娘,你可别和我老姑大娘她们说啊,我们就少喝点,尝尝味道。”
她娘笑,“不说不说,今天就由着你们闹腾。”
她娘去了东屋,收拾碗筷,顺便把门带上,屋子里就她们姐妹几个了。红酒一倒上,大家都很激动。丫头几个小的,她只倒了一点点,就是尝个滋味,她和娟姐青姐几个,倒了大半杯。
这炖饭吃的很是有些时候,从中午开饭,她们是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是后来大娘和老姑下院上来了,说是过来看看几个孩子怎么个闹腾法,估计她们还会再多吃一会。
大人一来,她们就把酒杯收起来,盆子也给藏好,只仔细的吃饭,挑不出来毛病。唯一有点露馅的就是娟姐,刚刚喝了一点红酒她的脸就红的不像样子,这会更是红。
“没事,就当是热的。”
她娘从东屋出去把人直接个迎到东屋,中间大娘还想过来西屋看看,她娘就拦着,说是她们小姐妹说些个女孩子家的悄悄话,她们一把年纪的就不要过去听了。
一来二去,大娘和老姑就没进来。
人在东屋这会也不好再把酒拿出来喝,但也喝的差不多,想想就算了,好生吃饭。
吃完饭,收拾好,她们坐在炕上,几个人从炕头摊到炕稍,趟的趟,坐的坐。丫头、云姑、祥兰几个守着她画的漫画书在看,三人躺在炕稍,漫画在中间,三个小脑袋瓜围在一起,看的很是认真。偶尔咯咯的笑,若是遇到看不懂的,就打发丫头拿着漫画过来问。
她和娟姐青姐祥花几个在绣花,对,是绣花。她虽说不常练习,但也是有些手艺的,加上近几年她娘为了磨她的性子,时不时的就让她下去跟老太太学上一会,也是精进了不少。
娟姐绣的是嫁妆,青姐和祥花是在绣包,她绣的是帕子,自己用的。
“娟姐,我也给你绣点嫁妆吧,你说说你想要啥?”
针线活计她虽说不拿手,但好在创意有,所以也算是难得,能送出去。
“你有这个心意就好的,至于绣什么,你看着办就好。”娟姐笑,放下手中的活计,收拢到一处,“以后咱离得近,和眼下这般也没的分别,想见就能见到,可不用这般兴师动众的。”
前后屋,离得近,可不是这现在这般没的太大分别。
“绣还是要绣的,那我这阵子就琢磨琢磨,自己看着办了。”
这一天,从上午到傍晚,她们姐妹几个凑到一块,玩闹、嬉笑、看书、说话、吃饭、绣花、作伴,时间过的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慢的是这悠悠大半天好似度过了大半年那般的长,也快的好像一个水滴落下,只片刻工夫,就又消失不见。
大娘和老姑在东屋也是待了有一会,说了好些话,最后临近傍晚,要家去赶着做饭,这才大人孩子的回了下院。
“娘,我娘老姑是不是和你说啥了?”她爹后山弄马场,还没回,娘两个张罗晚饭,她实在按捺不住,问了句,“关于我青姐的?”
“你咋知道的?”她娘惊讶,“听到了?”
她笑,“娘,我一直在西屋,哪去听?我猜的。”
“这你还能猜出来?咋猜的?”
她娘这么说,想来她猜对了,“我娟姐姐找了人家,接下来就是我青姐和祥花姐了,我听说我老姑也看了几家,但都没满意的,这次一来就待这么长时间,想来是有话要说。”
“然后我就猜,我老姑要说的,肯定和我青姐姐有关。”
“娘,要是我没猜错,我老姑是不是让你在学堂帮着打听打听?”
“这你都猜出来了?”她娘停下手中的活计,有些不敢相信,“你真是自己猜的?没听?”
她摇头,“娘,真是自己猜的,再说,这个好猜,别说我老姑不上来专门说这个,就是我说,我也想到了,还寻思得空给娘念叨念叨呢。”
“你也觉得成?”她娘继续炒菜,她也继续烧火。
“在学堂上过学毕竟认识些字,要是聪明机灵的,就说不考功名也是能找个好活计,安生过一辈子,怎么说都是怎么好的。”
“唉,”她娘有一会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你老姑心思倒是挺大的。”
“咦?”这么说是有目标了,“娘,我老姑看上谁了?”
她娘把菜炖到锅里,盖上锅盖,让她加大火烧开,把锅台上的锅碗瓢盆收拾干净,这才也找了个小板凳在灶坑挨着她坐下,“文真。”
啥??!!不会吧??!!“文,文真?”
她娘看她惊讶,没理,随手越过她拿起一把柴火填进灶膛,“你老姑说文真学问好,是个秀才老爷,年纪轻轻的往后肯定有出息,就想过来问问我的主意。”
“我老姑看上文真了?想让青姐嫁给文真??”文真算是这十里八村真真出挑的,只单单几年工夫就中了秀才,而且真如老姑所说,年纪轻轻往后是不可限量的。
“这还有假,是真的。”
“这我可没想到,”她稍微缓过来,“我老姑没说怎么打算的?”
“你老姑也犯难,看上人家孩子是看上了,可惦记文真的还少啊?”她娘摇摇头,“就是文真现在守孝,隔三差五还有过去串门给介绍的,什么县里老爷家的千金,十里八村地主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出挑的。这都还不算,就咱这十里八村未出阁的姑娘,只要年纪相当,哪个不想往前凑凑?”
“你老姑都知道,所以才为难,想等文真过了孝期好赖也得问问,说是毕竟跟咱家有这茬,多少看在咱家的面子上会考虑考虑。”
“二来也是怕万一不成,耽误了青丫头。”
“就是过来念叨念叨,问问我个主意,看能拿怎么个章程。”
“娘,你咋说的?”这下一扯到大狗子她还真不好拿主意,大狗子这人从小就话少,心思都在肚子里,看不大透,不如大花和二狗子,好相处。
“我能怎么说?这事要是做主还是得人家老张家的意思。我也就听你老姑念叨念叨,和你大娘说上几句,帮着分析分析。具体怎么拿主意,还是你老姑自己。”
“自古嫁娶要是门好亲事,女儿家高攀一点是好的,毕竟日子都是往好的过。要是真就两家说起来,单就门户,也是能对的。你老姑夫有买卖,你老姑作坊里帮着干活,青丫头也会些手艺,严哥还在学堂读书,也不差。”
“要是但说起来,你老姑家日子过的不差,在村子里也算是排得上的,特别是自从你老姑分家,日子更是过的红火。”
“但文真这孩子出息,中了秀才,这要是算起来,你老姑家就高攀了。若说文真年纪还小,满腹的诗词文章,若是再高中,可是真真做老爷的命了。”
“到那时,可就不是高攀不高攀的事情了。”
“娘,你觉得若是我老姑真的去问个主意,老张家能应下吗?”
她娘看着她,可是有一会,然后转过头,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填着柴火,“应该不会吧。”
“为啥呀?”
她娘摇摇头,“这阵子老张家也去了不少人,家来来来往往的我也听了不少,说是老张家把几门上来说亲的都给打发了。不但是寻常人家,就连县里的老爷和地主家媒人,也都给拒了。”
“说是文真还小,一来孝期,二来也是想先顾着学问,等考了功名再说成家的事情。”
“这样啊,那既然老张家都这么说了,我老姑可是还有啥主意?”
“嗯,你老姑是有想法的,”她娘点头,“说是问问我的意思,看我放不方便,哪天过去给张老太太传个话,问问意思。”
“问问意思?”
“嗯,你老姑说若是老张家有点意思,他们就让青姐再登上两年。若是实在没那个意思,也不能耽误孩子,就干脆断了这个念想。”
“娘,你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