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忙起来了,和下院老太太还有二姑大娘几个,祥瑞年后要成亲,需要张罗的东西还挺多,趁着一整个冬天,争取都张罗好。她娘不但忙碌这个,还早就打算好了,等祥瑞亲事之后,是要过去府城的。
她娘真的打算明年开春去府城,现在得空也开始西张罗东张罗的准备了。
离着明年开春还有小好几个月,二小听了信儿,便成日里脚前脚后的跟着她娘,又是撒娇又是念叨的,从来没停过。
“哎呀,你就应下吧,”她爹实在看不过二小这般磨人,边上看着都心烦,就让应下,“丫丫不是也跟着马,课业的话大不了让丫丫帮着看看,也落不下。”
“我还想着府城多待些日子呢,怎么也得看看府城的姑娘,有合适的吗,得给景哥张罗了。”
“他要跟着,我还能出门吗?不得成日里在家哄着他。”她娘这点很是坚决,二小是不让跟着的,“不带!你家里带他们俩。”
“娘,娘,娘,”二小可怜巴巴的叫娘,眼角还含着泪,强忍着,抬头,看着娘,“姐姐和哥哥都去过,我也去,我也去。还有梁哥哥,说了让我去,让我去。”
说完,还从怀里掏出来梁时行给他写的信,又一板一眼的摊开,小胖手指着信上的字,正要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她娘手快,伸手把信从二小手上抻出来。
“娘不是都给你好生收起来了吗,你啥时候又翻出来的,还一直带在身上?”
二小委屈,撅着嘴,嘟囔着,“前,前两天,娘,你说不带我去府城的那天,我就翻出来一直带着了。”
“就是想给娘看看,娘你还不看。”
这会他们一家都在屋里,刚吃完晚饭,先生去了上院,要不然二小也不敢在先生面前这般腻歪。小小陪她爹喝茶,她也穿了针线,正给自己绣一个手帕,偶尔她娘指导一两下,弄了三四天,倒也能看。
她娘把信收起来,仔细折好,先压在针线盒底下,不让动,“二小,娘问你,你是不是大小伙子了?”
二小一听,也不知道她娘为啥这么问,连连点头,很是骄傲,“是,是,娘,我是,我是小伙子!和哥哥一样,是大小伙子!”
说完还不忘拍了拍自己那小身板,头抬的更高了,一脸得意。
“那就好,”她娘看了二小一样,笑了一下,接着说,“娘和你姐姐是女儿家,去府城,也多是和府城的姑娘小姐凑一块说说话,你说你要跟着,那可怎么呢?”
二小这下为难了,歪着脑袋想了想,好一会才答道:“娘,我和小舅舅一起,还有小舅舅呢。”
“你小舅舅忙呢,成日里在家的时候少,都是外头忙着干活呢。”她娘说完,又假装很是犯愁的加了一句,“那可咋整?”
“娘,我还可以去找梁哥哥玩,他会带我的!”
二小很是得意,答的也越来越顺当,喜滋滋的。
“可是你也不能天天找你梁哥哥吧,你梁哥哥比你小舅舅还忙呢,人家家大业大的,哪能成日里陪你?”
“那,那我就屋里待着,看书!”二小琢磨了一会,难不倒,接着说,“我去文渊阁多找几本书,全给带了去。”
她娘扶额,看二小红着脸,这会脸上全是笑意,笑的眼睛都快要眯成缝了,“那你到时候自己在府城不耍赖?”
二小点头,很是认真,“娘,我听话,不耍赖。”
二小这么一说,她娘的心就软了,本是想好不带二小的,但看着眼前糯糯的小娃子,一脸可怜兮兮,正望着,期盼着,她娘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得明年开春才去呢,还有几个月,这阵子你跟着先生好好学,多背书。”
“要是到时候你课业学的好,先生也放话,还乖乖的,娘就带着你。”
二小高兴的直接在炕上就跳了起来,喳喳呼呼的又是拍手又是哼哼着不知是啥的调子,很是高兴。
明年开春去府城,眼下之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肯定跟着她娘一起,二小看样子也是落不下。家里只她爹和小小两个,加上先生和马勇表哥,四个爷们,也不知道一两个月能不能过的来。
她爹倒是很自信,说是做饭啥的他都会,饿不着先生,也觉得能做的先生满意。
她娘信不过,嗯,现在隔三差五,她娘做饭的时候,就会让她爹旁边看上几眼,三五顿之后,还让她爹试试巴巴的掌勺炒上一两个菜。能吃的就端上去,不能吃的,就直接倒掉了。
一来二去,她爹倒也学了不少。
今年的秋天格外长,冬天也格外冷。
自从入了冻,下了一场初雪之后,就干冷起来了。家里池塘早就冻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她爹还好个试,那么大的人,在冰上又是蹦又是跳的,知道冻结实了,才放她下去滑。
往年要是乐意,都是去河套。但是一来河套远,二来她爹娘也不放心,所以冬天滑冰的时候是少之又少。好在现在家里有了池塘,现成的场地,滑冰一下就方便了。
最先是她下去滑的,小小和二小两个白日里去学堂,没时间。她一早转悠到上院,看到池塘的冰,小心的走过去试探了两下子,就开始来回的滑了。
接着就是下了学小小和二小也参与其中,然后就是白日里娟姐和青姐上来,和她一起,一早一晚学堂的娃子们要是淘气的,也会上来滑上几圈,然后去读书或者家去。
她还从她爹的木工作坊里找了快板子,往冰上一放,她板子上一坐,然后娟姐从后头一推,嗖的一下能滑出去老远。
她们姐妹几个轮流着玩,祥兰最小,坐的最多,接着就是她了。娟姐和青姐已是大姑娘,多是在后头推她们。只偶尔实在拧不过她和祥花两个,才会坐到板子上,让她们一下给推出去老远。
天气虽冷,但是玩着玩着就整个人都热了。此时此刻,是难得的为数不多的好时候了,她们姐妹几个能聚在一起,这般欢乐玩耍,无忧无虑的好时候了。
她知道赵家大娘早就给娟姐张罗着亲事,接着就是青姐和祥花,然后按年纪就是她了,祥兰还小。
也许就是明年,她们姐妹几个就不能再这般聚在一起了,就是聚一起,也不能这样无所约束的滑冰、打趣,吵闹。
十五六岁,多好的年华啊,却要这般紧凑的进入另一段人生旅程。伴随着未知和陌生,迈过去,在古代,就不能轻易的迈回来了。
娟姐好似也知道一般,往后的日子聚少离多,所以也是分外珍惜她们姐妹之前在一起的日子。现在更是,特别是这个冬天,得空就上来,拉着青姐和祥花祥兰几个,她们姐妹就她屋里待着。热乎乎的炕头一坐,沏一壶茶水,花生、瓜子、糕点、糖果、果干、果肉全都装盘端到炕上。
她娘也不过来打扰,由着她们姐妹屋里闹腾。做做针线或者读上几本书,再或者,干脆就坐着、躺着,说着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今年的雪也超多,还超大。
一下雪,她们就上来,姐妹姐妹几个就顶着雪,拿着暖手炉,抱着小垫子,去树屋看雪。
她娘不放心,多是和她们一起上去,底下扶着梯子,把他们一个个的都扶上树屋,才家去。
树屋不大,好在她们姐妹几个都不胖,占地小,将将能坐开。但是这么一挤,倒是更加的暖和。下面铺着垫子,她们姐妹几个搂搂抱抱弄成一团,她娘又找了两个羊皮大袄子给她们披上,手里还有暖手炉,别提有多暖和了。
透过树屋的小窗口,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有时候她还讲故事,讲各种她知道的,古代的、现代的、童话的,但凡她知道,觉得有意思,有时候稍加改造,就全说给她们听。
雪下的小了之后,她们就从树屋上下来,丢开手套和暖手炉,光着手开始团雪球,打雪仗。
打的累了,她们就堆雪人。不但堆雪人,在她的指导下,她们还堆出来各种小动物,比如堆了条狗、两只猫骑在狗身上。她们还拿棍子在雪地上写字,茫茫的一片,全是现成的纸张。
知道先生往年都收雪,她们闹腾够了之后,就一直拿着一个小坛子,去树上掸雪,弄到坛子里,化成雪水,留给先生,好煮茶水。
时间过得充实而自在,每天都有新的乐趣,她们姐妹之间也都有着明知往后日子难聚而不戳穿的那种默契。
今年姐妹几个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多了,有时候玩着玩着到了饭点,往常几个说啥都不留下,今年比往年好说话不少。有时候她们姐妹几个还占着后厨,张罗上一桌子饭菜。
吃的最多的,还是火锅,天冷,吃上一锅火锅,最是美了。
娟姐几个帮着备菜,她熬锅底,她娘弄蘸料,几个一忙活,就弄好了两个锅。吃火锅的时候,多是把下院老太太也叫上来,她们西屋吃,她爹和先生几个在东屋。
不但弄火锅,她们还在干冷干冷的外头烤过肉,更是在上冻的地里挖过坑,烧过地瓜。大冬天的,她们也学先生,把新弄好的雪水拿出来,在亭子里摆上棋盘,一边下五子棋,一边学样的煮茶水。
她们还学书里的大家小姐,学着吟诗。嗯,是的,她们作诗。
不管水平怎样,只要能做出来,就算过关。做不出来的,能背出一首也成。
她们还交换各自做的手帕、绣的花,娟姐还没每人都做了一双鞋,她也给每人按着现代的样式,做了一套内衣。
她们西屋闹腾,她娘有时候也会过来瞧瞧。多是找个递东西的档口,比如送个果干或者换盘瓜子,然后就西屋炕稍找个地直接坐下,一边做着手上的针线,一边听她们姐妹至今嬉笑打趣。
她们也去文渊阁,她拿钥匙开门,然后一溜烟的都进去,在里面翻看书卷。有时候一坐就能坐到学堂下学,她们才出来。
于景和梁时行还有田明让也都回了信,秦恩一并稍来的,说是捎过去的秋货都收到,甚是喜欢。她爹手工做的木件儿,也都府城铺子里摆上了,按着写的标上了价钱,头一天就有个小公子把做的小马车给买了去,算是开张了。
让于景瞧着的麦子面,他也北上南下的张罗了好几个产地的,都分别有标注,一并稍来了不少。
于是她家里就开始做饼干,各种配方的,一遍一遍的尝试。娟姐她们要是上来,也和她一起,帮着忙活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偶尔还帮她整理笔记,日子过的分外快。
这样的日子无疑是美的,但是有喜也有悲。
悲的是,大花娘没能挺过这个寒冬,去了。
虽说一直卧病在床,但自从大花出嫁以来,已经好转不少。偶尔还能下地走走,外头散散心。加上一直照顾有加,吃喝汤药都是挑拣好的。而且大花和玉林前两天刚回娘家,听说头一天还好好的,只睡了一觉,第二天就不舒坦了。
然后就越发严重,晚上的时候,人就去了。
办完了丧事,大狗子和二狗子就不来学堂了。两人要守孝,还三年。
“唉,这个冬天冷啊,不好熬。”她娘从西苑回来,念叨着,“又苦了几个孩子一回。”
是啊,之前离了一遭,这回又走了,可不是苦了几个孩子。
“文真和文诚两个要守孝,学堂也不去了,大花也在家守到年前,过年再回府城。”
“要是这样,文真那个考举人的试也得落下一轮,去不了了!”
“唉!”
世事难料。
不过好在大花娘回了家,也享受了几天好日子。生前看过大狗子中了秀才,大花找了好人家,二狗子学堂读书,也是前程无量。老张家日子过了起来,不愁吃喝,也算是能瞑目了。
而且几个孩子更是尽孝在跟前,不管之前怎样,她这一去,连带着,什么也都能抹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