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几位职能主管中,邱蔷无疑是最受信任最红的那一位,进入恒电以来她始终小火慢慢熬,在保守工作的同时,默默拿了不知道多少个证书和学历,更直观描述的话,恒电为她报销的培训费用已经超过了20万,这还没算各种报销的教材书籍费用,一栋房子也就这价了,当然她的慢慢熬出的能力也配得上这个投资。
张逸夫匆匆落座,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间不多,晚上六点火车,报告里有的东西就不要提了,报忧别报喜。”
谁都知道张总的时间有多金贵。依着恒电潜在的顺位,由产品方面先开始汇报,说一圈后向晓菲进行总结,张逸夫则在整个过程中与所有人进行交流,解决方案都在一句话里。
王树杰首先拿起报告:“报忧不报喜……直流方面和几个保护版本升级的事就不说了,主要谈谈微机合作方面的事,之前报告里已经提过了,但还没有明确批示。现阶段我们所有的工作站都是自攒机,生产现场的微机则是自攒改造机,零件都来自始终维持的固有渠道,在价格质量以及版本上都有一定优势。不少同事在自家私人电脑选购组装的时候,甚至也经常会走公司渠道,向公司购买,而我们公司的机器有个特点不好看……”
众人都笑了起来,恒电的自攒机在版本和质量上绝对是过关的,几年来与国内外经销商形成了稳定的合作关系,去糟取精,这个供求力度,基本已经是极限了。就是产品外观,跟商业品牌比起来实在差点意思,毕竟都是搞技术的,实用为先,其他的考虑比较少。
王树杰继续说道:“经过考察,其它厂商都是直接与微机生产商。比如ibm、hp进行合作的,在经济性和可行性上我们探讨过。一直认为我们直接与各方面零件厂商对接,自行组装的方式更为经济,对新型号零件的反响也更快,值得注意的是,现在不仅是我们的员工,我们员工的朋友,亲戚。上次甚至是华东局,都希望从我们这里采购成品微机。”
“华东局?”
“对。”王树杰点了点头,“我们有几台工作站在他们那里,不仅是电厂,还赠送给了局里几台,使用性能反映很好,甚至超过了他们统一采购的品牌机,那边的人询过价,我让他们找销售问了。”
“销售?”张逸夫转头冲熬男问道。
“我不知道这件事。”熬男一副无辜的表情。“是不是找的方总,或者某个人?”
“联系一下方总么?”办公室的人立刻问道。
“先不了,王树杰负责吧。”张逸夫又转望王树杰。“你也知道成本,大概报价就可以了。认真一点别推,客户主动提出来,就要做,销售的人又没卖过电脑。”
“是,我的意思是,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实际上我们对微机产品的理解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国内企业了。”王树杰比划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把这部分单独列出来。成为一个产品,我们有底子。几乎不用耗费什么研发成本。”
“可以,向总负责。”张逸夫转望向晓菲,“重点依然在现有产品上,这只是无心插柳,成不成荫不重要,不要耽误现在的生产,成立新的项目组来做。”
向晓菲点头记下。
“另外不要打民用市场,只打商用。”张逸夫明确说道,“这部分市场是不稳定的,阶段性的,随着改革进程与合资力度加大,美国企业会显示出雄厚的优势。”
“为什么?”王树杰不解问道。
“我们再怎么样,也是通过经销商,从国外引进配件。”张逸夫比划道,“美企可以直接从硅谷拿,这个差距是没法避免的,一旦他们加大在华的竞争力度,这方面利润就很薄了,这只是一笔发挥剩余价值的生意,不是长久之计,再说真的跟专门做微机的企业拼市场,也没意思,他们都有他们的背景,没工夫跟他们玩。”
众人纷纷点头,每次会议中张逸夫都会显示出超前的洞察性,实际上在这个拥有无限机遇的年代,会议上的每个讨论方向都可能撑起一家**的公司,但张逸夫始终保守,即便恒电拥有相当的微机生产销售底子,客户都找上门了,他也只是试水而已。
不具备长久经营性只是一个说辞,张逸夫主要否决这些事的出发点一是精力,二是机会。一来恒电与他本人都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那么多事,二来你占了太多的机会,在社会总体上来看不是好事。
接下来销售报告,销售报告实在没法报忧不报喜,那就没法玩了,最终熬男依然捷报连连,浪费了几分钟的时间。
轮到邱蔷了,她干脆合上了本子:“实事求是,没什么忧虑,现在情况非常好,北漠试运行顺利,微机保护产品和环保产品也进入成熟阶段,利润增长十分迅速,如果我们想的话,可以提前偿清所有债务。”
“那去偿吧。”张逸夫点头道。
邱蔷无奈地捂住额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张逸夫。
张逸夫也知道作为企业,主动还银行钱看起来太蠢了,赶紧解释道:“暂时还,需要时再借,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这基本是火上浇油,张逸夫把银行借贷理解成舍友借钱,这简直让邱蔷想掐死他。
“先不说这个,国际排名第8的投行,首席经济学家来华,向4个优质企业发出约见邀请,其它三个都谈过了,我这边一直说你没有时间,人家已经等了两天了,他们的时间是非常金贵的,我代表他们向你发出邀请,会后能不能抽半个小时?”
“这帮投行到底想干嘛啊?你去见吧。”张逸夫摆了摆手。
“他带着上万亿美元的团队。”邱蔷急得快哭了,“他们认为恒电已经具备了境外上市资格了。”
“政府允许么?”
“湘港是可以的。”
“我不懂啊,现在不缺钱,为啥要上市啊?”
“啊……”邱蔷快崩溃了,他一定是装傻,一定是,恒电的股权结构十分清晰且集中。张逸夫本人是绝对大头,不夸张的说。如果真的在湘港上市,虽然恒电不太可能成为市值前几高的国内企业,但张逸夫个人,一定会成为首屈一指的超级富豪。
“你去吧,别伤和气,别显得我特狂不爱见他们。”张逸夫贱笑道。
“从小风投到如今,我已经记不清拒绝过多少次资本的召唤了。我说的诚恳一些,如果有一天摩根、高盛希望合作,张总再派我去的话,我们会成为大笑柄的。”
“为什么不是大英雄?”
邱蔷只捂着脸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好说的了。
接下来是人事方面的汇报,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培训之类的杂事,到最后人力主管顺便汇报,一位派往北漠的工程师身体不适。回京检查确诊为肝炎,根据《xx法》《xxx》等,公司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一次性给予一定补偿5000元。然后解除劳动合同以绝后患。
由于此时面对民营企业的强制性医保制度还未确立实施,有限的民企在这方面管理相当混乱。这也是大家不愿意抛弃铁饭碗的原因之一,大病的报销可是非常重要的兜底儿,不得不说现阶段大多数民营企业中如果出现这种可怕的事情,都会立刻把患病员工踢出去,劳动法等东西的作用还很有限,恒电给予5000元补偿已经是极其良心的了。
人事主管说完这件事本以为完事儿了,却不料张逸夫表达出了极大的关心。
“哪种肝炎?”他突然问道。
“医院已经确诊,我亲自去过,重型丙肝。”人事主管点头道。“虽然不具备传染性,但治愈难度极高。即便有希望,周期也太长,即便治愈了,也很难再适应高强度工作,我们在劳动合同中已经对这种情况作出解释,公司可以选择支付半年的薪水来解除劳动关系。张总您放心,我跟他本人交流过了,没有异议,他知道公司不是国家机关。”
本来还算轻松的会场,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种程度的肝炎,其实就是癌症,别说民营企业不可能兜着他,就算是国企、机关,效益好的能给他兜着,效益不好的也会想方设法给他弄走。
“他来多久了。”
“不到半年。”人事主管微微低头,他感觉责任到他身上了,体检的时候更严格一些,也许能杜绝这样的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理性地站在公司角度而言,刚招进来的人就变成如此可怕的包袱,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给5000了么?签了么?”张逸夫又问道。
“下周一就落实。”人事主管赶紧抓住将功补过的机会,“不留后遗症,绝对不会给公司添麻烦。”
“不不不,不签。”张逸夫突然一摆手,“公司负责他全部的医疗费,并且组织同志们慰问,捐款。”
“啊?!”人事主管完全惊了,“张总,我咨询过医院,全面治疗的话,每月的费用都要上万啊,他全程都要住院,每天用进口药物。”
“如果是你……哦不,如果是邱蔷呢。”张逸夫突然指向邱蔷,“她生病了,也这么踢出去么?在坐各位呢?”
将心比心,一阵沉默。
只有邱蔷特别的不服:“为什么是我啊……”
“今天就到这里吧。”张逸夫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晓菲,抓紧时间跟我去慰问一下。”
“嗯。”向晓菲点了点头,冲人事主管交代道,“按照张总说的做,要注意,这次算特殊处理,不是常态,我们并不是说确定全额报销制度。”
“好的。”人事主管擦了把汗。
张逸夫不忘提醒道:“今后入职体检和年度体检,搞得更全面一些,在固定合作医院进行,人事这边要派专人陪同。”
“好。”人事主管又擦了把汗,到头来还是记了自己一笔。
大病隐患还是要杜绝的,毕竟是企业,不是慈善机构。
可真的为恒电劳动过,尤其是在派往北漠一线爆发的问题,恒电一定负责到底。
张逸夫与向晓菲匆匆出了会议室,邱蔷见状也紧追上去。
“我并不是歧视或者怎么样。”邱蔷拉住张逸夫,“可是你拒绝投资团队半个小时会面的请求,用这个时间去看一位病人,真的合适么?”
“邱蔷啊。”张逸夫叹了口气,回身抬手扶在他肩膀上,“投资集团,不是我的客户,不是我的领导,不是我的员工,我也不依赖跟他们合作赚钱。可眼前不同,一位在北漠前线为我做事的人病倒了,我们有条件负责,也有责任负责,我更有权力选择,是让公司成为一台资本机器,还是一家民族企业。”
邱蔷愣在这里,张逸夫的所作所为所言,与她在知识和经验层面上对资本家的认知完全背道而驰,几年之中,张逸夫在她心中,逐渐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有血液在流动的人。
“好吧。”邱蔷叹了口气,她知道怎么劝都没用了,只得泯然一笑,“你是老板,听你的。”
“得理解。”张逸夫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行啦,人家是高材生,你还来劲了。”向晓菲在旁边推了张逸夫一把,冲邱蔷道,“别被他感动,他就是做个样子,显得公司医疗报销特别好,特别良心,特有人情味,为了将来捞进来更多人。”
“妇人之心!”张逸夫也推了下向晓菲,二人一路对骂着进了电梯。
“这就是咱们张总啊!”王树杰走来,同邱蔷站在一起叹道,“你看,他对一个才来半年的新人都是这个态度,咱们是不是也更踏实了?我当时来恒电,不仅仅是看重恒电的效益,主要是通过太多途径了解到,恒电的人性化和优秀的绩效制度,现在又多了一条。”
“是,我理解也支持这件事。”邱蔷点头道,“只是从我专业的角度而言,很多抉择并不那么明智。”
“呵呵。”王树杰笑道,“你是分析数据的,我是搞编码的,我们的专业都有很强的局限性,负责我们所局限的方面就好了,其它的事,我们要信任张总的判断。”
“就没有觉得他明显错误的时候么?”
王树杰耸了耸肩:“至少我这边,没有。”
“他懂程序语言,但他不懂资本。”
“可他懂社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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