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帝听他这样一说,疑心反倒消了不少,道:“……也罢,待小皇子好些,先送回卫贵妃那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毕竟是生母,若是再有第二次,朕绝不轻饶她……”
刘资道:“是。如此,却是最好不过。”
他见正帝疑心没那么大了,暗告诫自己以后行事要更加的小心谨慎。不过心中也着实恨上了卫贵妃……她如发疯一般,这样的乱咬人,再让她这样疯咬下去,说不定真的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
刘资心中深恨不已,暗等着时机,一举铲除后患。
既不能合作,不如趁小皇子还小,斩草除根,以后也不会失却了小皇子的心。
李君玉还是厚着脸皮,进了相府的门。
沈君瑜无奈,最终只能让她进去了。
一进去,十五便道:“门主,云南刚传来重要消息,正帝他秘密派了人去接公主的老师乐先生进京……”
沈君瑜吃了一惊,脸色一变。李君玉也脸色大变,道:“天寒地冻,老师年纪已高,怎么会突然接过来?!”
“只怕是看公主一直说接却不接来,正帝不放心,此事,连刘资也不知道……”十五道:“刘资的人当中,我们都有耳目,可是在这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君玉咬牙道:“这么冷的天,万一老师出个意外……”
“不要着急,乐先生德高望重,没有人敢亏待他……”沈君瑜虽然也吃惊,却迅速冷静下来道:“咱们不能插手,甚至还要装作不知道,万一乐先生进京,你一定要装作惊喜……”
李君玉心中担心不已,却是依言点了点头。
只是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对你越来越不放心了……”沈君瑜道,“所以才需要握更多的筹码在手里,控制你,甚至,试探你的底细。”
李君玉眸中带了些杀机。
沈君瑜问十五,“人到哪儿了?!”
“离京不过几日路程……”十五道。
“年前就出发了!?”李君玉道:“为何云南的消息一直没传回来。”
“大雪封山,弟子们没赶得上,竟是耽误到了今天……”十五道,“还望公主与门主早作应对。”
沈君瑜道:“派几个弟子,偷偷护送乐先生,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
十五应下,便匆匆退下了。
“正帝派出的人手,可是隐卫?!”李君玉有点恼火的道。
“嗯,正帝的隐卫,神出鬼没,一向只听令于他一人,你在宫中万要小心……”沈君瑜道:“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一旦出事,慕容王妃与皇贵妃,现在再加上乐先生,都将是你的短处。他一定会牢牢的捏在手里……”
李君玉眸中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怒火,道:“……我不会让他们有事,你也是,你们都是我的软肋。我不会让任何人拿你们当我的威胁。”
“今日,卫贵妃为何非要宣你进宫?!”李君玉顿了一下,道:“卫贵妃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
“无非是因为野心勃勃罢了。”沈君瑜道:“她有了小皇子,野心加剧,不甘心坐于后宫,想要拉笼我到她麾下,为她效力。”
李君玉眉头紧拧,道:“后宫的妃子真是麻烦。”
“她却忘了正帝最顾忌的就是这个。”沈君瑜看她眼中似有戾气,知道她是被触犯了底线,难得对她也有了好脸色,道:“我以后避着她些就罢了,她一后宫妇人,我一前朝臣子,不会有事的。”
李君玉的脸色才好了些。只是乍然听闻乐正霖要来,心里竟是七上八下的。
“老师今年已至古稀,虽然还算健朗,可是在这大雪天里竟然还在外面赶路,天寒地冻,路途又颠颇,年轻人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是老师……”李君玉道:“正帝做事越来越失却人心了……”
“不过几日功夫,乐先生就要到了,不要太紧张,倒是先生一来,你要想好应对之策,正帝此举也不知是何意,他是想试探你……”沈君瑜道:“他越发的疑神疑鬼,心中已经极为忌惮于你。我们,不要走的太近……”
李君玉抬起眼睛看着他。
沈君瑜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国家大义面前,公主,也请忍一忍吧……”
李君玉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君瑜道:“正好趁这次先生来京,你好好陪一陪乐先生。我这里,你不要走太近了……”
李君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
“见到乐先生,与他说一声,就说我告个罪,现在这个时候,并非拜访他最好的时机,”沈君瑜道:“待以后有了更好的时机,我再去拜访他,让乐先生,一定要小心更小心,哪怕不想事及权贵,也请忍耐一二……”
“我会与老师说的,他一定能明白。其实老师这个人,嘴硬心却软。他心里知道大是大非,也极为护短,既认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就一定会放在心上,帮着我的,不然也不会来京城……”李君玉道。
沈君瑜递了一杯茶给她,道:“赵王的属臣一些余孽已经清查完毕,我已回禀过正帝,将他们发配出去,他们罪不及死,留下一命,也能少造些罪孽。”
“你是特意挑这个正月里回禀的吧?!”李君玉笑着道:“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早已经清查清楚,只是故意拖到正月里才回禀。”
沈君瑜不说话,却是默认了。
“我的君瑜也是嘴硬心软呢……”李君玉轻笑道。
这么严肃的话题,沈君瑜听着竟然红了脸,瞪了她一眼。
李君玉却是拉住了他的手,他手微曲,似想抽回,却盖不过她的力气,只能任她去了,像是认了命。
“君瑜,你生性善良,不得已为我,杀过很多人,也算计过很多人……”李君玉道:“后悔吗?!”
沈君瑜一怔,道:“为天下,为你,不悔。”
“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对吗?!”李君玉道。
沈君瑜有些恍然,怔了怔,道:“这些人,这个时候发配出京,能活到边疆的,也不知能有几个人,然而,这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他们只是属臣,如此,正帝已是法外开恩。”李君玉道:“以正帝的性子,若是抓到主要案犯,定会剥皮示众,腰斩于市,流放,已是最轻的了……”
沈君瑜道:“本可以先斩后奏,只是,终究是不忍心。赵王发动过猛,现在不送他们出去,待赵王回转杀入京城,这些人断不会有生路……”
“我就知道,君瑜心思善良……”李君玉道:“以正帝的狠毒,别说主犯,他更不肯放过共与族人,不留后患。这些人若是留在京中,若是赵王回转,正帝一定会以他们以血祭旗,牵连进去的人数有上千人之多,如果全这么死了,的确太惨淡了……”
“然而我就算有心想保存,有些老弱妇孺怕是活不下来的……”沈君瑜道:“听天由命吧。”
“主臣要从龙之功,却弃家人不顾随赵王而逃,却连累了无辜家人与族人……”李君玉道:“待以后天下大定,我定会废除连坐与腰斩,剥皮等酷刑……”
沈君瑜吃了一惊,转头怔怔的看着她,眼中似有无数光彩,没有料到她竟能说出这样有见识的话。
李君玉道:“读史书时,看到多少功臣,生为人杰,死却毫无尊严,甚为可惜,我本就是武将出身,这是我欠武人应有的尊重。不止是武人,还有文人学子,他们纵嘴巴狠毒,也不能这样毫无尊严的死……”
“怎么了,很吃惊?!”李君玉看他的表情道。
“我只是没料到公主竟有这样的见识?!”沈君瑜道:“酷刑自来有之,我以为你会想不到,连我,都没有想到。”
“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要这么做……”李君玉道:“如今生为乱世,还不到时候,等到了时候,君瑜,我一定会做到的。”
她目光炯炯,眸中有万千光彩,沈君瑜只觉得这样的她,永远是最有人格魅力的。
这种魅力与外貌无关,这是一种从由而外的自信与气度,以及过人的气势,令人心折不已。
沈君瑜不由也笑了,定定的看着她道:“好,那我就辅佐公主,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治理天下,绝非用酷刑震慑,这样的乱世,这样的恐吓的乱世,已经够了……
治理天下,也绝非只用仁义,而是明正典刑,而民无怨。
以前的她,一直不明白,直到云南那一次,她才悟出。让作乱与犯罪者得到应有的处罚,让善良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被酷刑与朝廷所恐吓。这才是正常的世道。
天家,不是叫所有百姓害怕,提都不敢提的天家,而是让百姓,臣子都尊重的天家。这才是一国之君,应该努力的方向。
在云南时,她途经街市时,百姓与官兵,与兵队互不相犯时的平静,以及百姓递与果子时的平和,这才是她想要的天下。君者爱民,民者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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