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看了这里的情景,已是有点心灰意冷,又道:“她出身尊贵,祖先镇守云南多少辈,一直受人敬重,她又战功赫赫,虽都是高你好祖后裔,可是起点不一样啊,先生,她本宗嫡女出身,一直万众瞩目,你听听,现在还有多少人能想得起李霸先,若说一开始,这是她的污点的话,现在呢……你觉得他们会为一个死去的人报不平吗?!”
李筠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不甘说出来似的,难免有点心灰意冷的语气,“就算有,其它人也不容他们说……她入主京城,又住在东宫,那些祥瑞,不管是人为的,还是天意,最重要的是,顺了百姓的意,什么叫顺势而为,这就是顺势成业,百姓思安,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叫他们信任的人,立于主位之上,现在再有人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话,怕是都没有用了,民意,是不可抗力……”
“她身为太尉,又被封公主,忠勇将军,身上的光辉,已无人可以掩盖……”李筠道:“……加上,她当初治水,京城平叛救驾多次,正帝死后,她又开了恩科,明正典刑,收了百姓,灾民,士子,官员,冤屈的人的心,几乎将天下之人一网打尽了,还有千机门……”
他顿了一下,道:“他们发的英雄贴,连江湖中人,都全部收入拢中了……天下英雄,唯她一人而已,我,再有雄心,也是生不逢时啊……”
军师沉默了,若不是看到眼前这和平的一幕,他都不敢与其它州县的乱世做对比。
“那个千机门门主……”军师喃喃道:“我也是比不上他的,短短的时间内,就能将这里治的井井有条,京城在他手中,比什么人都要稳固……”
两人竟是一时无话。
“以往,江湖草莽中人,很少有瞧得起朝廷的,也不愿意为朝廷所拘束,可你看看这并州府,来了多少江湖中人……”李筠的眼神十分复杂,道:“千机门的号召力……呵,他与李君玉一起,这天下,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这个弱点,真是没什么用处了,不过是顽固的人安慰自己的托辞罢了……”
李筠被打击的托着酒杯一饮而尽,虽然他不复之前的狼狈,人也好好收拾过了,看上去十分有志气,意气风发,然而只有军师看的出来,他眼中的雄心之火有点熄灭的迹象。可见这里的一切对他打击有多大了……
“这里,终非久留之地……”军师也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两人半晌默然无语。
停顿了许久,突然听到酒馆下面有人吵起来了。
两人竖起了耳朵听着。
原来是有几个迂腐书生在陈词慷慨,“……再英雄盖世,也是个女人,论语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一个女人本该相夫教子,而不是去抢男人的饭碗,天下间,难道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别的英雄了吗?!宗室再式微,也不至于叫一个女人出头……哎哟!”
那几个书生说到一半,头被酒馆中红了眼睛的几个粗人砸的头晕脑胀,那书生大怒,道:“莽夫,莽夫,不可理喻,凭什么打人?!”
“就凭你们诋毁公主……”众人大怒,伦起了拳头似要围上去打人。
那几个书生傻了眼,气恨道:“……说几句还不行了,我们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我们粗人是不及你们这些书生善辩,不过我们也知道道理,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夫子,什么男人女人,你们倒是男人,怎么不上马去杀敌!?”有几人红着眼睛粗鲁的道:“公主在前线浴血奋战,才供的咱们能过上安生的日子没几天,你们倒好,享受着这太平日子,上嘴皮碰下嘴皮,倒是说的轻巧,你能你上啊,你不能就给我们闭嘴,有本事以后有科举,你们别去应试,倒是保持你们的风度……”
几人被呛的脸红脖子红,还要狡辩几句,有其它读书人不乐意了,呸道:“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们还要进京应考呢,若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害的读书人被人看不起,有你们受得,呸!”
这几人被呛的不敢应声,当下狼狈想要逃出去,可是看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快哭了。后面还有人不嫌乱的振臂大呼,道:“……有人诋毁公主了……”
有多少人撸着袖子,操着板凳就过来了。围的人山人海的。
几个读书人一下子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再说什么道理,一个个跟瘪三一样的哭的不成样子……
眼看事态平息不了,还是有其它几个读书人道:“大家都平静些,且听我一言,他们虽然说的可恶,可是,天下的人,不管是读书人还是普通人,总有一些冥顽不灵的,公主也从不以为意,要说便叫他们说去吧,总归是事实胜于雄辩,现在就算将他们打服了,他们也必不肯心服的,并州难得安稳下来,咱们大家都冷静一些,上面王大人本来就已经很忙了,大家还是不要给上面的人添乱了……”
众人听了这话还算像话,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只是还是有不高兴的人呸几声,骂几句。
“公道自在人心,公主所做的咱们心里都知道,都看在眼里,只要大家支持,这些少数不支持的人,又能算什么呢?引导不了主流,所以啊,大家冷静些,公主都不在意,咱们更不能给公主添乱了,不然若生民怨,公主在前面打仗也必不安心……”那人站到了桌子上道:“当初在云南,有多少人骂过公主,公主也从不在意,咱们在意是咱们的心,可是千万不要给公主添乱,大家都散一散吧,散一散吧,千万不要成殴斗事端……”
众人听了便点头道:“这一位倒说了公道话,罢了,大家散了吧……”
“不管他们说什么,我总归是要上京考科举的,能为公主效力,便是家中荣耀……”那读书人笑着道。
众人拱手道:“这位公子如此高义明理,想必京城必有你的效劳之处。”
“多谢各位吉言了……”那人笑道。
众人再不甘,也不过是呸几声,便慢慢的散了。
那几个读书人渐渐的哭了起来,十分悲愤的样子……却是不敢再说话,偷偷摸摸的逃一般的跑了……
李筠和军师听的万分复杂。
好一会,他们明白,他们若想成就基业,必不在这公主威望所在之处,只能另寻他处了……
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心,他再收拢,也是收拢不来的,他现在能得人心,不过是沾了平西公主皇叔的光……
李筠心中万分愁闷,竟觉天下茫然间,不知何处可容安身,建一番不世功业。
正喝着闷酒,茫然回头间只见华林芳站在楼梯口,也不知站了多久,两人吃了一惊,忙起身下拜。
“华行军如何来了此处?!”李筠忙道。
华林芳忙还礼笑道:“不放心这里,前来看看两人可安了身,总归是宗亲,公主不在,我自然要代劳前来一看的,两位可安心,怎么在此处喝闷酒?!”
两人心中惊疑不定,忙道:“这里井井有条,我们早安定下来,事情也不多,是最好的地方不过,因而得了闲才能喝酒……”
“李大人是这世间英雄,既是公主宗亲,想必定有相似之处……”华林芳笑着道:“可惜生不逢时啊……”
李筠更加惊疑不定,额上已是出了汗,忙道:“华行军为何如此说?!”
他确实是叹生不逢时,可惜这是绝不肯承认的。
华林芳在心里冷笑,原来还有些狐疑的,只是看他们在此处喝闷酒,已经确定了九分。叹生不逢时,呵,天下英雄何其多,少了他又能怎么样?!这么一说,好像哪个时代特别缺他似的。
他虽这么想,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笑着道:“……天下英杰如同这满天的星河,各有所长,各有所施展,然而,偏偏公主生于这个时代,公主就如同这月辉,月辉不出时,星辰自有其美处,然而月辉一出,满天星辰的光辉也是遮不过去的……所以才说李大人生不逢时啊……”
李筠心跳的厉害,勉强笑道:“在下再自负,也是不敢与公主相提并论的,先生实在高看我了……”
他心中有点难受,又惊怕的想,莫非此人看出什么来了。
怎么李君玉身边尽出妖孽,个个向着她?!
这个华林芳的才能,只怕不下于他的军师。此时军师低着头,却是连搭话也找不到由头,只因怕说多错多。
“所以才说大人生不逢时,若是生于其它乱世,说不定可以建立一番不世功业,就像三国的刘皇叔一样,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华林芳笑道。
这已是敲打了。
李筠如何听不出来,冷汗着道:“我如何敢与他相比,实在是,实在是……折煞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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