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书生

第二日一早，青蛇便出去寻了寻两藩暗探的踪迹。

回来后便带着文轩“无意”中被暗探撞破，两人又是着急又是惊慌，与他们缠斗一番，便逃走了，暗探紧随不舍，后来还是没追得上，两人慌不择路的逃了个没影。却是无意之中落下了一个精锦布帛包裹着的秘盒。

暗探打开一看，略吃了一惊，当下便不敢耽误，立即准备去回两藩这个重大发现。

青蛇踢了踢文轩，看上去十分不礼貌，道：“你写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文轩也不介意，笑着道：“我有九成把握，两藩节度使现在半信半疑，只怕见到了此文书，定会怀疑到底。不瞒姑娘，我在郭赞处呆久了，虽不受重用，但是对郭赞处的情景，也摸清了一些，他的性情，他的笔迹，他的印章……”

他眼中闪过一道厉光，低声道：“……郭赞此人谋算有余，然而终非仁义，我早有离开之心，只是一直未找到可遇明主，故而一直未轻易动身，一直蜇伏下来，当初便想过印章可能会有用，所以……”

他笑了笑，道：“我闲来无事，刻了一个假的，闲暇时，便弄着玩，此事，只我知，其它人一概不知。那印章绝对可以以假乱真，就算是那郭赞自己见到了，也是分辨不出真假来的……”

青蛇听的目瞪口呆，道：“你这书生，倒是筹谋良久！”

“所谓未雨绸缪，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文轩笑着道。

青蛇将印章拿出来看了良久，神情略复杂的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想来千机门能人无数，区区雕虫小技，自然姑娘看不上眼……”文轩笑着道。

青蛇不置可否，千机门虽也有这样的人，但是，毕竟不能做到十分逼真到这种程度的地步。

这个文轩，想来是有这方面的天赋，老天愿意给他这口饭吃，也是奇迹。

“你这个本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只怕早没命了……”青蛇道。

“所以，一直藏拙到现在……”文轩笑着道。

青蛇道：“为何愿意在我面前露这一手？！你就不怕吗？！你这样的本事，很多人都是容不下的。”

“因为，我信公主啊……”文轩眼眸中有亮光，道：“公主无所惧，臣子也无所惧，公主光明磊落，真仁义，便用不上这种雕虫小技，我又有何怕呢？！况且……”

他失笑了笑，道：“公主会怕这种阴谋诡计吗？！”

青蛇一笑，道：“公主才不至于惧怕这种手段。公主所为，唯随从本心而已，所以，在这一点上，她赢了所有诸侯的心态。”

文轩笑了笑，道：“跟对了主君，这种本事也就不会引来杀身之祸了……况且江湖中多能人围在公主身边，我这点本事算什么，并不出彩……”

“虽不出彩，却是独一无二！”青蛇笑着道：“公主身边的确能人无数，你这样的，估计以后考个进士都难！”

“……”

“但是凭此本事，可以摹拟名家真迹，凭此也可以混一口饭吃了……”青蛇取笑道：“不至于饿死的。”说罢便哈哈笑了起来。

文轩也觉得有趣，笑着道：“若是如此，便是盛世，盛世古董，这些名家才值钱，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尚且不保，这些也就没意义了，不管能不能有我的位置，若是能生活在安定的俗世生活中，我就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这话挺触动人心的。

青蛇听的莫名，道：“……你的家人呢？！”她问的略有些迟疑。

“我的父母都死了，死于逃荒，路上被人打死，我与几个弟妹将他们埋了，可是，他们却还是被人挖出来吃了……”文轩的语气十分冷静。

青蛇狠狠的怔住了，也为他的冷静而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一时间心像是塞住了似的。

“后来弟弟妹妹们也都一一被人打死，饿死，我拼了命，也没能保住他们……”文轩敛下眉，道：“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也想死的，偏偏被同乡所救，而我活着，也生不如死，我恨乱世，我恨所有引起乱世的人……”

文轩道：“我们家原本是小富户人家，然而灾荒一来，人再一乱，就什么都没了，我们家……只是千千万万户家中的一家而已，在这世道，人命如同苍狗，不值钱的……”

青蛇竟不知道接什么话，心里有点难受。

“这些日子一直隐于益州，苟且偷生，我也曾愤世嫉俗过，然而并没有用……”文轩道：“凭我一人之力能做什么呢，这天下需要的是能横扫天下，结束这乱世的真正明主……若是没有这样的人，像我们这类人，迟早也只是个死字，我很消极的……然而也是幸运的……”

他对青蛇笑了笑，眼中没有眼泪，笑容也灿烂。

这是怎样的笑啊，难怪，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眼中没有惧怕，所有人在看到她的蛇时，都吓的腿直抖，甚至会哭。

这个人……只怕早就无动于衷，与笑容将一切全包裹在里面了，轻易不让人触到。

青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或者，安慰是多余的。

这些伤痛，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也不知他用了多少时间来恢复，才能做到现在的云淡风清，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这样的事，类似的事，青蛇辗转于中原，不知见到多少，这样的事，太寻常了，太普通了。

也正因为太寻常，才可怕，才觉得沉重。

看青蛇沉默下来，文轩笑着道：“将姑娘当知己，才说的，所以不必安慰，早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想要盛世太平，凭己之能，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不求富贵荣华，只求这样的不会再发生，我想，这也是我家人的心愿，他们很善良的，哪怕到了最后的时刻，心也只有善，没有什么恶，也没有怨天恨人……”

“怪只怪这个世道，让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文轩笑着道。

青蛇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继续赶路，一路更是巧遇了不少暗探，每次青蛇都带着他脱身了。

青蛇说话也没有原先那般刻薄。每次都将他护在身后。

那锦包裹到达两藩手中的时候，两人的脸色极度的难看至极，打开看了，才看出来，竟是和谈书，上面也写了聘书，字迹，印章，俱都是郭赞的。想赖也赖不掉了。

“好啊，这个老匹夫，果然坏事！”安谷旋大怒。

“上面说，事成之后，封郭赞为亲王，封地有三，原有府兵皆不变，更让郭怀为皇夫……”枫乐天的表情有点裂，也有点微妙，道：“……他们欲前后包围咱们，呵。”

“这笔迹与印章可会有假？！”枫乐天道：“将郭赞以前的书信拿过来……”

说罢又叫了谋臣等人过来一一比对。

安谷旋见众人看了信后一言不发，怒道：“一模一样，岂会有假？！上面郭赞的字，郭怀的名讳俱都一清二楚，怎么会是假的？！”

谋臣也道：“……只怕是真的，若是真的，咱们这边就危险了，怕是要中他们的计！”

安谷旋恨声不已，冷笑一声，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不如我们联兵，一并先去围了郭赞，再质问于他，看他可还能再抵赖，也防他与李君玉前后夹击，”

谋臣也道：“安大人说的对，是真是假，问一声，对质一番，他就不可抵赖了，他既叛了联盟书，就算我们这边想要对付他，也出师有名，当下便要出其不意，也好迅速出兵……”

枫乐天还有点犹豫，一直在比对着书信，好似一点破绽也找不到，当下也是信了九分多，又想到，连使者都派出来了，只怕两方一定会恰谈联军日期，所以一定要赶在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前面，先发制人。

安谷旋见他不说话，也是急了，道：“事到如今，枫乐天，你还犹豫什么？！还不与我联兵，共伐郭赞！”

枫乐天道：“好，那我们就共伐郭赞，与他问个清楚，想骗过咱们，与李君玉暗自勾结，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否则我等休矣！”

“好，”安谷旋道：“事不宜迟，当立即机密发兵，否则就要被他抢了先暗算咱们了……”

“好。”枫乐天做了决定，也不再犹豫，道：“今晚咱们就拔营起寨去围了郭赞，叫他做个瓮中之鳖，看他还怎么算计咱们！”

安谷旋大喜，当下便回营去了。

安谷旋一走，枫乐天的谋臣道：“大人，现下李君玉未除，三藩内部生乱，就怕到时李君玉定会从后面偷袭啊，她的兵马可就在京外，离此不过三十里地，她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咱们若动，怕是会为她所察觉。此时，真的适宜与郭赞撕破脸吗？！”

枫乐天道：“安谷旋会出头的，咱们稍压后一步，倘若，李君玉有动静，一定要小心防范。她现在不过是孤军，只要不与郭赞合兵，不会有太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