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第二个人回来禀报,“小的跟酱油作坊的几个人坐一桌用饭,连着换了三桌,问他们有没有觉得工钱少,他们有的说只是卖力气能挣到这么多的钱,心里知足,有的说比不得那两个作坊挣的钱多,没有那两个作坊的人命好,倒也没有特别不满的。”
李如意道:“看来主要是家眷不满,导致一些长工心里起了变化。”
江青云仍是不悦,“作坊开张才几个月就人心浮动,若是不想办法,再过些日子肯定出问题。”
“那你就多费心。”李如意没有管理很多人的经验,自认这方面远不如江青云。
黄昏前,饭堂饭食收费的告示就在饭堂门口贴出去。
这个时候正是吃饭的人高峰期,饭堂的人特别多。
人们都识几个字,告示写的简单明了,就算有不认识的字,可以直接问站在告示旁边的管事。
这道告示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让所有人炸了锅。
免费非常可口的饭食吃了几个月,每天人们都因此偷乐,如今这样的好事一去不复返!
饭食要收费,虽然价钱便宜,但是一个人一天三顿饭,哪怕早上吃主食喝汤,中、晚饭只吃素菜主食汤,也要两个铜钱。
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得六十个铜钱,一年七百二十个铜钱。
有那家里几个人都在作坊干活的,一个月在饭堂吃饭就得几百个铜钱,一年就得几两银子。
告示前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心里嘀咕,算着自家的账。
这一算可不得了,开销增加一笔,心情能好能笑出来才怪!
“一人一个月多出六十个铜钱,这可不是一点点钱!”
“我们家三口人都在作坊吃,一个月最少一百八十个铜钱,一年二两多银子。唉,我还想着买块地呢,这么一弄,以后每年少买大半亩地。”
“好好的,怎么收起钱来?”
“没有人说饭堂的饭食不好吃。”
“县公爷、江公子以前跟我们说的好好的,免费吃饭,现在为何不守信用?”
“我想明年买燕城郊外的地,这下至少少买一亩地!”
众人纷纷抱怨,有几个妇人竟然异常激动,气得当场哭了。
他们也不想想签的契约当中就没有免费吃饭这一条,再说,契约里并没有发考核奖励及福利,作坊不也每个月发给他们了。
贴告示的是江青云身边的小厮,名叫李亮,生得浓眉大眼,平素跟在风华绝代的江青云身后压根不起眼,这回单独亮相,跟作坊的众位少年一比,显得十分英俊。
“以前都是作坊贴补,如今人太多,菜又涨价,作坊外面的青菜、猪、鱼、鸡肉都贵,饭堂适当的收大家一点钱,就是个成本钱。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以前饭堂免费,那是作坊贴补,所花的银子全部由县公爷、我家老爷、小神医出。”李亮直摇头,“你们白吃了几个月的饭食,如今只要你们出一点成本钱就这般不情愿?”
从人群的后面传来十几个汉子愤怒的叫嚷声,“天下没有白吃的饭食,你们跟县公爷没有半点关系,在饭堂白白吃了几个月的饭食,还不知足!”
“没有县公爷,你们早就化成一堆黄土。呸,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住着独门敞亮不漏雨不怕雪压的石头新房,吃着井水,拿着全燕城最高的工钱,过节那么多的赏赐,就这样还不知足,还要永远吃免费的饭食。今日,我可真是开眼了,见识到这么一群自私自利不知廉耻的王八蛋!”
“谁说我们县公爷的坏话,滚出作坊!”
“一个个的人模狗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什么东西!”
“照我说,去年县公爷就不该救你们,就该让你们在冰天雪地里冻死饿死!”
“你还有脸哭,哭个屁,就你一个妇人,那点力气,能干什么活,每个月拿那么高的工钱、考核奖励还有各种福利,比修建城墙的苦力赚的都多,你摸摸良心,有没有脸拿?”
“告诉你们这群王八蛋,我们燕军退役返乡的军士没有十万也有一万,还有军士的家眷,个个对县公爷忠心耿耿,你们觉得作坊不好,觉得县公爷亏待你们,立即滚蛋让出位子,我们有的是人愿意到作坊干活!”
这十几个人正是饭堂的厨子,从燕军退役下来的残疾军士。
他们见食堂没人,就跑出来瞧看,没想到听到有人编排无比尊敬的县公爷,还有妇人痛哭。
这下把他们气炸了,也不管后果,全部开口大骂,说的又句句地理,直接把在场的人骂得一个个愧疚的低下头。
那些编排县公爷的人压根不想离开作坊,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作坊,全部缩着脖子装鹌鹑怕被退役军士看到。
刚才哭的挺凶拼命卖惨相的妇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全部息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的错了。”
“小的心被猪油蒙了,不该忘记县公爷的大恩大德。”
“唉,日子过得太好,都忘本了,幸亏众位军爷骂醒我。”
“我不是人,我怎么能生出这样的贪念,这样的不知足。”
“小的没有坏心思,是别人啊。”
“小的这条命都是县公爷给的,小的把县公爷视为大恩人,不会听那些人挑拨。”
从最开始有几人自责的跪下磕头,到所有的人都跪下,不过很短的时间。
众位退役军士未想到这些人认错挺快,到了嘴边骂人的话只能咽下去。
为首的退役军士在军队时当过小队长,反应快有头脑,瞪眼喝道:“你们一个个的立誓,此生不得背叛县公爷!”
众人又赶紧立誓,还有人生怕发誓晚了被军士们发觉认为不心诚。
“饭菜都他的娘的凉了,赶紧的滚回去吃!”
“又有鱼又有肉,还有鸡肉吃,他娘的,每天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守边防的燕军都没你们吃的好!”
“你们这群人,好日子过的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哼,你们的命都是县公爷的,让你们生就得生,让你们死就得死,何况,县公爷让你们过这么好的日子!”
“想进作坊干活的人已经从燕城排到了狼国,多少人羡慕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脑子进了屎,还这不满意,那不知足!”
军士们大声叫骂,吐沫星子乱喷,像赶猪羊一样把众人赶去饭堂吃饭。
这可是最后一顿免费的饭食。
众人在被军士们痛骂又发过誓言之后,竟然心里踏实,觉得这样的日子才真实。
江青云从李亮禀报之后,忍俊不禁,道:“如意,你听听,他们就欠骂、欠收拾!”
李如意本来下午就回家,担心告示的事会引起作坊的人不满甚至罢工,特意留下来。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解决了。
李如意脑海里浮现一张张饭堂退役军士的面孔,夸赞道:“那些饭堂的退役军士真是极好!”
江青云挥手让李亮退下,道:“如意,你家里的奴仆、佃农合起来不到五十人。当时,你家收奴仆、佃农时,也是经过精心挑选,都要的是忠厚老实之人。你善待奴仆、佃农,他们知道感恩。”
李如意轻轻点头。
江青云语重心长的道:“作坊几千人,来自不同的地方,能在逃难中生存活下来,不能说都是奸滑之辈,但能肯定的是,一部分人不老实是刺头。这些刺头心思各异,聚在一起,没事也能闹出事来。作坊能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就算不错。我管他们不能像你管理你家奴仆、佃农的那样。”
为什么往年没有人愿意收留难民,就是因为他们人口太杂很难管理。
那些大家族收留难民,十人要一人的比例,然后安置时把人分散开,不让难民抱团,不让难民聚在一起闹事。
江青云为了管理好作坊的人,费尽心血,就拿最开始的地契试忠诚度来说,那都是他想了几个晚上的方法。
“受教了。”李如意点头。这一次真是令她获益匪浅。以后她在管人的事上要多向江青云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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