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天地间，那如奔雷般的风暴隆隆作响。

巨蛇耸立在大海中，喷吐着紫色光焰，海上到处都是如油漆一般的燃烧区域。

“周凯死了？”赵誉摸了一把淋湿的头发，一向冷峻的面庞也发生了松动。

“周凯！周凯！”

一个红发女子大喊，情绪有些激动。

她名叫陈月季，心底里对那个老人一直怀有尊崇之情。因为小时候曾在对方的院子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不光陈月季，在场很多个联邦的强者都露出悲伤。

不同于性情冷漠、喜好独来独往的王光耀，周凯在过去几十年积累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看来是死了。”元清语气冰冷，看向那头巨蛇，“人死如灯灭。就别给那个老东西招魂了。”

下一刻，

元清取出一罐沐雨液，直接用牙齿咬掉盖子，一口饮尽如烈酒般的药液。

“赵誉！你身上还有没有微型核弹之类的玩意儿！”他冲赵誉大喊。

“刚才引爆的那个就是威力最大的了！”赵誉回道，“没有用。这条巨蛇的恢复力是世界规则。”

“放屁！”

形势到了最紧要的地步，元清直接破口大骂，“有什么底牌赶紧都用出来。别藏着掖着了，直接给这片海轰干，把它老巢给毁了，看它还能怎么作妖？”

对此，赵誉没有回应。

他看出那个帝国的临官王已经到了濒临抓狂的程度，不太理智了。

自己其实也是一样。

“誉哥，要不退了吧？”赵经义过来，气喘吁吁，胳膊上全是针眼，注射了太多次超负荷的药剂。

赵誉自己的战衣能量也耗光了，如今是伤痕累累的外表。

再一看，其他用户也都消耗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撤退！撤退！！”

赵誉喊了出来。

大海中，巨蛇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实在是太庞大了，哪怕用户们各自皆有大神通，可最要命的是，这条巨蛇不管受到什么伤口，眨眼间就能痊愈。

呼啦——

就在这时，一阵飓风袭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长虹从浓雾的对岸冲出，掠过天际。

赵誉先是惊悚，还以为是雾里的又一头怪物，而后露出不敢置信之色，“第二使徒？”

“是月！”

“他怎么进了大雾？”

“对了，雾里是什么！”

海上战场，用户们赶紧呼叫，

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月一句话也没有回应众人，他像是一架战斗机般俯冲向那座庞大的“蛇山”。

霎然间，赵誉、元清等人脸色大变。

同一时间。

被伽罗抱住的沈然也惊呆住了。

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填充满了全身。

“三叔...不要...”沈然看见海上那条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看见紫色的光焰在凝聚。

“不！”

轰——

一条紫色光焰冲出，像是激光大炮一样贯穿天空。烈焰持久燃烧着虚空。

海面上，赵誉等幸存的用户们无不呆若木鸡，每一个人心中都涌起滔天骇浪。

少倾过后，天空除了依旧有些扭曲的波纹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使徒呢？”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

“没了？”

一个帝国阵营的中年女人不敢置信。

这个时候，没人发现元清的反应最为夸张，甚至身体踉跄，后退几步，如同天崩塌了一样。

突然，元清立足脚跟，强行调整心情，“不，不可能，他绝不会以这种方式死掉。”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可是，无论大家如何搜索这片天地，却始终没有发现丝毫月的踪迹。

就像是整个人彻底灰飞烟灭在了那一束紫色光焰当中。

......

若不是伽罗在身后抱着沈然，他此时可能就已经瘫软了下去。

“为什么...”沈然有种做噩梦的昏厥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自己已经亲眼目睹了二叔的死，如今磕磕绊绊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看见了三叔的身影，结果眼下却是往昔再现，再次亲眼目睹亲人的消失。

这对于沈然心灵的打击极大。

他的手、脚在颤抖......

“不！”

“等等！冷静！”

可是仅一刹那，沈然突然猛咬舌尖。

三叔都拥有秒杀王光耀与常态伽罗的恐怖实力，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会取自杀之道。

不得不说，沈然最大的优点就一个，也就是被磨砺得够多了，心态还算坚韧。

他立马和元清一样，压下跌宕起伏的心绪，冷静思考。

“对了！”突然间，沈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伽罗的手。

他回头一看，果然发现伽罗的脸出现了异色，表情很不对劲。

“那个人还没有死？对不对！”沈然问。

“怎么会...”

伽罗居然同样也处在震惊当中，还没回过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沈然一听，顿时双眼大放光采。

沈然本想激动地抱住这个少女，但想来对方作为这个世界中的大BOSS，也不可能告诉自己。

转念一想，

沈然克制住期望之情，对伽罗说道，“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其实就只是为了带走这个世界中最珍贵的东西，他们的目的也只是想让失落海恢复正常......”

话音未落。

沈然就看见伽罗的脸上出现了冰冷的颜色。

少女那双宛如蓝宝石般的眼睛，清澈明亮得都让沈然有点不敢看。

原本抓住的手也渐渐松开。

“你不是看到了你眼中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东西了吗？”伽罗开口，“没错，就是失落海底部的那些神秘的蓝色石头。”

伽罗慢慢抽回手，“把我视作是不该存在的怪物，于是这样你们就能理所应当地取走那些蓝色石头，让这片大海再无声息......”

星石难道是一个世界最后的积淀？

类似恒星死亡后形成的黑洞？

沈然此时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思考其他。

作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深蓝网络中的用户，尤其还是第九使徒，自己就是来执行并完成任务的。

“为什么呢？就几块石头...我不才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美丽吗？”

伽罗退后几步，她试图如同一朵娇艳盛开的玫瑰花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魅力，但最后只蹙眉，露出一副悲哀的表情。

见状，沈然有些愕然住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是属于幻想的造物，超越自己在现实世界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属于虚拟游戏里制造出的完美形象。

“你确实很漂亮。”沈然说，“可你和这个世界已经死了...”

沈然本想说死亡就结束吧，何必强求留恋。

可这样的话光在心里想想都觉得有点恶心，无非就是给自己这些深蓝用户寻一个道貌岸然的借口罢了。

“在经历两次死亡后，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多出了一些东西。”

伽罗继续道，“或许是我自己的，或许是其他人的，是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我感觉我有在慢慢变得完整。”

沈然迟疑，确实有感受到对方的一些变化。

“作为活人的你，又是否能明白，你曾拥有过的一切在世界中逐渐消失，被遗忘，仿佛从未有过的那种感受？”伽罗问。

“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闻言，沈然安静少倾后，叹了口气，

“在我的世界，我的一个亲人死在了一个事件。他死后的几个月，除了我和另外几个人以外，整个世界都只关注着那件事的后续，没谁在意我那个死的蹊跷的至亲，每个人都欢庆着新时代，就好像我二叔他......”

伽罗露出困惑的神情。

她看见了沈然脸上流露出的那一抹极深的悲伤，让自己有点共鸣。

“来战吧。”

顿了顿，沈然不想去谈论那些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继续说了？”伽罗没有对沈然动手的念头，眼中还带着好奇欲。

“说什么？说...”

沈然语塞，然后干脆咬唇，“我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感兴趣。我都不该来到这里，我只要尽快回到我的世界...”

伽罗打断，“你应该要对这片海感兴趣。你要回你的世界，有重要的事情做。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们就此彻底消失，这对我们来说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吗？”

沈然一愣。

不知不觉间，自己和对方竟然说了这么多。

“真是呆板啊。”脑海中，狄罗都看不出下去了，道，“小子，你还不明白对于这个伽罗来说，被人记住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吗？”

“被人记住...”

沈然其实感觉得到，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就在这时，伽罗突然开口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杀你了。我要你活着。”

“一直活在我的身边。作为这片大海，作为这个世界，作为我的见证者。”

霎时，沈然看向面前认真的少女。

“你有病？”他忍不住道。

伽罗面无表情地说，“接下来，我会想起越来越多的事情。我需要有另一个人知道。”

“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们写个二十四史？！”沈然怎样也没想到对方又要把自己囚禁在这个深蓝世界里。

自己是能明白历史只在活着的人身上才有意义......但自己怎么也不可能用一生来当这个世界的见证者啊！

伽罗思考了下，然后道，“可以。只要你不篡改我所说的那些东西就行。”

“你...这是病态！”

沈然不知该从何骂起。

“一个世界毁灭过后，被其他活着的人记住它曾发生过的一切。这才是最重要的。”

伽罗说道。

沈然想现在就和对方拼了。

自己又不是历史学者，到时候那还不如死了呢！

“不要试图反抗。并且，你我不会孤独的，接下来会有很多的故事可以说。请好好地记住我们。”伽罗看沈然的眼神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敌意，都可以说是一种请求。

“咳——”

就在这时，一道咳嗽声突然从后方响起。

天地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沈然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伽罗转身看去。

澄澈如镜的海面上，一个白衣人出现在了那里，身上和头发还在滴答着水渍。他看着沈然和伽罗，像是很意外地说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在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