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簿?(第三更)(1 / 1)

娇妻出租 一柄墨刀 1836 字 2个月前

......

与人类婴儿来到世上发出的哇哇啼哭一样,每一只鬼诞生时最先感受到的亦是痛苦。

“我是谁?”她自问。

瓢泼大雨,无情地冲刷着这片灰蒙蒙的大地。

她睁开眼便是冰冷的雨水,

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

这场雨便象征着与生俱来的天罚。

“疼。”她蹙眉。

独自一人在这片平原走了三天,总算是遇到了人家。

“姑娘,你是一只鬼,你要去投胎转世。”

那个背着柴的山村老人,用淳朴的乡音,就这样回答了终极问题。

“你生而有罪,你现在需要在人间赎罪。多做好事,等阴德足够了,就可以去投胎。”

老农背着沉重的木柴远去。每一步踏在大地上都沉甸甸,像是每日劳累的老牛。

只剩下她站在原地,脸上升起了更多的疑惑。

自己是鬼,对方是人。

自己投胎转世岂不还是要在这个世界上?

忽的一阵风吹来。

风中像是夹杂着亿万根毛针,把自己半透明的躯体给扎得干疮百孔。

“这个世界真糟糕。”她想。

一年后,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一点也不糟糕。

它只是对自己不太友善。

“从今天起开始做好事,积累阴德,等到转世投胎成人就好了。”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替代掉‘鬼’的名字,绯衣。

原因是她有了一件可以避风避雨,如火焰般盛烈的红衣。

是一个道人送给自己的。

“一个没有尸体了的灵体。吃了一年多的苦吗?你的品性,很优良。”

那是一个年轻道士,眉眼生的俊俏,一双眼睛仿佛春日里的太阳。

他在夸赞自己呢。

绯衣醒来后还是第一次在这世上见到那样一双眼睛。仅仅是看着,就能让自己身体暖洋洋的,好似从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鬼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

这个年轻道士是个好人...他死后肯定不会像自己一样受苦受难...

绯衣这样想着。

她一步一步跟随在对方身后,直到对方无奈转身,“贫道上机,受师门所托,游历世间,积累功德。”

“小女鬼,你可否愿意成为贫道的功德?”

“我自是愿意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南北山上的草木便度过了几十个春秋。

三圣殿中,老道人看着容貌未改的绯衣,步步紧逼,一次比一次重的语气终于在今天迎来了爆发,“你这些年到底在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那日祝师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为何整整六十余载过去了,你的阴德还未圆满!你回答我!!!”

如天神的厉声质问,又夹杂着痛心疾首。

和以往无数次一样,绯衣沉默。

直到那个老道人捂住胸口绞痛,她才上前以认错的态度,“...不要问了。”

“你知不知道,你不仅是在害别人,还是在害你自己!在害贫道啊!”老道人忍住心痛,一把甩开绯衣。

他这一次格外的严肃,

南北山上所有人都被派遣外出,绯衣早就知道了这一幕。

大抵是因为寿元到头了,

面对死后的未知,害怕起了传说中那本生死簿,

害怕和自己一样忍受这个世界的折磨罢。

“那你便杀了我罢。”绯衣将剑递到对方手上,扬起脖颈,目光冷艳又炽烈地看着老道人。

老道人持剑的手在颤抖。

“你说的,我本就是你的功德。”

绯衣倔强,不偏不移地拿脖子主动迎上去。

“果然是个...顽固不化的厉鬼...难怪你一开始就没能去转世投胎,甚至还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你骨子里就带着前世的罪恶根性!”老道人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了,嘴唇也在哆嗦。

绯衣的脸冷淡如霜。

也就这个道人了。

方圆百里以内,每个生灵都知道,她最恨的就是“有罪论”。

突然。

道人后跃,宽大的袍子舞动,在原地耍了一套剑花。

“你老了。”绯衣说,美眸中充满了忧色,“没有年少时的信手拈来。强提真气,你的心头血在上涌...”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道人背对着挂在墙上的画像,悲怆地大声道,“祖师在上!上机有罪,悔不当初,饲养了这死心不改的女魔头,纵容她作乱至今...今日誓要替天行道!不杀此鬼,死后必定为她所连累...绯衣...”

“绯衣!!你为何要如此伤我,到底是为何啊!!!!”

噗——

一口精血吐出。

哐当!

绯衣眼中是那个老道人身体后仰时掀起的根根白发,苍白了这个世界。

绯衣冲上前去,竟又被那老道人最后的绝情,以最后的气力给震开,

“你...离我远点,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遇见了你...”

淅淅沥沥。

雨水淋湿了空无一人的南北山。

绯衣站在一个孤坟前,身上还穿着那件灿烂如火的红衣。

看着那块墓碑,

她默默地想,为何相遇时如春风般温暖了自己的人,到头来又会如此绝情?

为何对方能不知,自己所作的恶,自己在这世间所忍受的痛,全都是因为他。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美好。

所有生灵都背负着荒唐的“有罪论”,在这个熔炉中经历着反复轮回。

自遇见你过后,我便没有了去转世投胎的想法。

因为,你所在的地方,于我而言便是彼岸。

......果然。

老道人生前做的好事太多了,死后便转世投胎为人,并没有变成鬼。

好在,

被她用法子给寻到了。

又在人间忍受了十几个春夏秋冬,又是一个轮回。绯衣在血染的屋子里抱起了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待到对方少年后,五官虽不似前世,可在有心培养下,那澄澈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

正是山花烂漫时,那红衣女鬼俯身问,“上机,我其实是作恶的鬼,为求转世投胎,培养你这一生。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功德?”

“我自是答应师傅的。”

年轻的上机道人毫不犹豫。

......

绯衣本想将其一辈子套在自己身边,直到上机道人生长出了白发,直到那张苍老的面容勾起了她越来越多不堪的回忆。

终是罢了,想通了。放手。

于是,上机道人直到六十四岁的高龄才下山,游历世间,为死后积累功德。

也正是因此,那副上品的钟馗抚剑图竟会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道人身上。

命运又是如此的捉弄。上苍绝不会因为你一时悔过就放过你曾经犯下的一切。

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

蚀月突兀地降临,让本要放下一切了的红衣女鬼,终于是彻彻底底地被困在这个人世间,

以厉鬼的身份,

接受属于她的煎熬。

......

再一次地,

红衣女鬼站在山道的上方,下方是花甲之年的老道人。

隔了只有几十步。

绯红色的云遮蔽了上空的月亮,洒下凄艳的光,映得那件红衣愈发鲜艳。

藏在暗处的沈然心中微惊,这女鬼的道行可真是不低。方圆百里以内竟是被它屠戮得个干干净净,连一丁点虫鸣都听不见。

“别再过来了,你...离我远点。”她启合嘴唇,前所未有的艰难,是忍受着鬼性,

是想到了那一日对方对自己说出的相同无二的决绝之语。

“回来的路上,徒儿遇到了一个恶人。”

山道下方,上机道人忽然开口,“那恶人怕不比师傅你犯下的轻多少。与那恶人为伍,徒儿的名字在生死簿上应该也没法洗清了。”

“哈?你说谁是恶人呢!”

藏在暗处的沈然立马瞪眼。

“谁敢如此伤你!是谁!!”听闻对方的阴德竟遭了如此大损,红衣女鬼凶性大作。后方的天地俨然又有群魔乱舞,法相降临的恐怖之势。

“我本就是师傅你的功德。”

上机道人脸上老泪横流,白发齐舞,大声喊道,“我想通了,我不去转世投胎了,我要一起陪在师傅你身边。”

绯衣顿时遭重,节节后退,作为一个鬼,竟也体会到了内心绞痛。

这一句话...为何是这时,为何是这时?故人依旧在,却不是当时明月了。

她倒坐在地面,红衣摊开成一朵凄美的彼岸花。

在激发作恶的鬼性的蚀月下,她万般绝望地看着那个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道人。

“小女鬼,你可否愿意成为贫道的功德?”那个年轻道人这样问。

“绯衣!!你为何要如此伤我,到底是为何啊!!!!”那个老道人流出血泪地大问。

鬼性,人性,功德,转世,作恶,情感,掌管因果报应的生死簿...

“这便是生死簿对我的惩罚吗?”绯衣呢喃。既能忍受数百年的折磨,不入轮回,性情倔强刚烈如她自是不信阴德的。却不曾想,那一箭以如此毙命的方式射进了自己心口。

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