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了宰相府,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冷风,顺着潘仁美的后背上窜,直到了后脑勺,他浑身一阵激灵,暗骂道:“什么鬼天气,哪里刮来的邪风,晦气!”
圆月当空,照射下来柔柔的月光,将潘仁美的身影投射到地上,他盯着影子看了半天,心里慌慌的感觉更加浓厚了,扭头向四周看看,静悄悄的,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这份静谧还透露着一丝压抑,以及一种怪异。
月光光,心慌慌!
他摇摇头,看样子是最近在府里待的时间有点久,风吹草动让自己草木皆兵了,分明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将自己吓到了,呵呵。
下人准备好马车,请主子上去,心中觉得极为自豪,正是自己的灵巧和善解人意才能在主子面前显摆一下,若是有哪个女子嫁给自己,必定每天都哄得她高高兴兴的。
“驾!”下人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车一声长嘶,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潘仁美被马车急速奔驶带动浑身一个踉跄,仰躺在车厢内,“哎呦”一声,心中紧张的感觉更进一步,他自我安慰是马上就要改头换面、从新做人,心中激动使然。
马车行驶出一段时间,马匹长嘶一声,马车一顿,骤然停止。
潘仁美在惯性作用下猛的一前冲,撞到车厢顶上,脑袋一阵钻心的疼,他终于忍受不住了,掀开帘子冲着马夫骂道:“狗东西,每长眼睛,想将公子我颠死吗?”
那驾车下人头也没回的道歉道:“小的该死,这马鞍子似乎没有绑系好,有些松了,还望主子恕罪。”
“恕罪?哼,看我不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你一顿。”潘仁美狠狠甩下车帘,骂骂咧咧坐回车厢。
但是一双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慌,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了,因为车外面驾车的不是熟悉的那个下人,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潘仁美能够识别出来?因为那个下人习惯性弯腰驼背。但是外面驾车的那个人身板挺直,架势十足,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腰间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月光下有着别样的弧度。
潘公子心如急焚,那陈诺诺果真说对了。今夜不宜出行,但是如今已经出来了,那该怎么办,幸好刚刚自己机智,蒙混过关,若是不小心惊呼出声,那人说不定已经把刀相见了,而小命已经交代了,但是自己还没有改过从新,浪子回头啊。自己还没有成为父亲的骄傲啊,难道上天连一次回头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吗?
马车继续前进,飞速行驶,而车厢里的宰相公子心急如焚。
左右看看,潘仁美想着有什么脱身之计,月光透过车厢的小窗子照射进来,他比划了一下车窗大笑,又掌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似乎能够从车窗爬出去。
在行驶的马车上,潘仁美小心翼翼的将脑袋塞进去。然后猛力向前钻,身子已经出去三分之一,再用力,出去了二分之一。可是正是这种关键时候,他竟然卡住了。
一半身子在车厢内,一半在车厢外面。
潘仁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被死死的卡在车窗中间,可是他的眼睛余光却看到马车前进的道路上有一棵粗壮的树。马车会擦着树木而过,但是自己的身子却会狠狠撞在树上,至于后果,他不敢想象。
马车继续前进,驾车的人还没有发现潘仁美的状况,依旧飞速驾驶着马车,离着那棵树越来越近。
没有其他办法,潘仁美只能屏声静气,利用腰腹力量,将身子弯曲成一个反弓形,堪堪擦着树皮而过。
潘仁美已经能够赶到鼻子和树皮之间有一轻微的摩擦,他似乎还趁着月光看到树皮上斑驳岁月留下的沧桑。
总算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劫,潘仁美长长呼出一口气,但是所处境地依旧危险,他继续努力向前钻,但是钻着钻着,他似乎发现月光投射下来的自己的影子有些怪异。
按照道理来讲,只有半个身子在车窗外,应该只有一个脑袋,但是地上的影子有两个脑袋,双臂还在车窗内部,但是影子有却有两个手臂。
真是活见鬼了,潘仁美一愣,突然想起了某个可能,艰难扭头向车顶望去,一个蒙面汉子正蹲在车顶,双手扒着车顶梁木,低头望着正在挣扎的潘仁美。
虽然那汉子蒙着面,但是潘仁美明显能够感觉到在黑不下面,那汉子正在咧着嘴笑,还是那种开心的笑。
那汉子看到潘仁美也在看自己,笑的更欢了,伸手扯了扯身边的人:“老大,看!”
这时又有一名被叫做老大的人也露出头来,望了一眼探出半个身子的潘仁美,忙招呼赶车人:“小翠,停车!”
三人制定劫持潘仁美的作战计划中,为了做的滴水不漏,特意起了三个不同的代号,林成平是老大,赵凤是小翠,大壮是小舞。
赵凤提议说可以换一个男子气概强一点的代号,林成平说,要不叫赖三?赵凤说,还是小翠吧。
赵凤停下马车,林成平和大壮从车底下跳了起来,三人站在一块。
林成平和赵凤并肩而立,大壮像是一座小山,站在两人身后,场面和谐,这是在镇北军养成习惯,前面站着两人,大壮就会自动补在后面。有的时候,是林成平在中间,赵凤和大壮左右两边各有一个。
“哟!”赵凤啧啧一声,一巴掌扇在潘仁美脑袋上,“这小子挺聪明,还想逃?让你刚刚骂我,让你刚刚骂我。”
赵凤每说一句,就打潘仁美一巴掌,感情他还记恨着刚刚潘仁美责骂驾车下人的话语。
林成平制止住赵凤继续扇打潘仁美的冲动:“先装麻袋里,然后绑了。”
大壮嘿嘿一声傻笑,马上准备动手,可是这声傻笑在潘仁美耳朵里无异于天地起惊雷,一点也不憨傻天真,反而有些恐怖。
此时,赵凤提议道:“老大,不如先绑了。再装麻袋吧?这样我觉得更有压抑感。”
潘仁美心里苦,今天这事儿怎么就摊上自己身上了呢,那位带头的老大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小翠的提议。
果不其然,林成平认真想了想。说道:“那就先绑了,再装麻袋。”
大壮一下子跳到马车上,整个马车突然矮了一下,马匹四肢一弯,似乎受到了重力击打一般。鼻孔中呼出两声浓重的粗气,带出一阵烟雾。
在镇北军,大壮是有名的大力士,拔河比赛,曾经一人对抗一队人,将粗壮如缆绳的巨大绳索捆绑在身上,一小队人竟然不能让大壮移动分毫。
痴傻儿似乎都有着一把子力气,有时候大宝执拗,谁都阻拦不住,林乾毅、林翰林和林任重三兄弟都制不住。只能靠着林婉儿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或者陈笑笑的展颜一笑。
有时候林婉儿口角舌燥说了半天,大宝依旧生气苦恼,但是陈笑笑微微招手,大宝就再也不哭闹了,这让林婉儿伤心了很久。
双手扯住潘仁美的双腿,大壮似乎没有怎么用力,潘仁美就被扯拽出来,轻轻丢到地上,溅起的尘土尽数飘进潘仁美的嘴巴里。
趁着间隙。潘仁美连连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是宰相家公子,家里有钱。好汉说个数,说个数,要多少有多少,只求你们别杀我……”
林成平眉头皱了皱,被潘仁美吵得有些心烦:“这厮话语太多,小翠。你把他的嘴塞上。”
赵凤看着趴在地上不断求饶的潘仁美,心里乐开了花,自小的愿望实现了,心情很是舒爽:“老大,我看也别塞了,直接将舌头割了,更有压抑感,而且一绝永患。”
一听这话,潘仁美的魂魄都被吓没了半个,三魂七魄已经丢了两魂六魄,生怕老大再次认真想了想,最后同意了小翠的提议:“好汉,别割舌头,别割,我不说话了,不说了。”
赵凤取出一捆绳子,将潘仁美五花大绑了,活像一个粽子,正当要套麻袋的时候,他双手微微一僵,抬头望向街道的尽头儿,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出现了几个人,正在缓缓向马车走来。
林成平也微微一愣,眼中多有惊讶和不解神色,凭借在草原几年的经验,他明显感觉到对面而来的几人气息很熟悉,有一种马毛和羊奶的味道,是天然匈奴人才携带的味道。
换一句话说是匈奴人出现在了上京城。
味道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林成平和赵凤都是从中原去得镇北军,几年的草原大漠生活晒黑了皮肤,习惯了那里的气息,但是却没有染上草原人的味道。镇北军内的老军伍眼神已经不好使了,但是仅是嗅嗅鼻子就能够知晓有没有匈奴人,离着还有多远。
识别味道好像是一种天赋,林成平能够学得会,但是赵凤死活学不会。
可是赵凤学习匈奴语,一学就会,但是林成平学了半天却只能学会一些简单问候语,如今和塔娜聊天,还时常会出现驴唇不对马嘴的现象,所幸两人心有灵犀,有时候不用说话,就能够知晓对方心中所想。
赵凤将潘仁美踹倒在地,自然而然抽出腰间刀,走到林成平身前:“老大,匈奴人,打不打?”
林成平很奇怪,京城内怎么会有匈奴人,左帐王庭有人进京不假,但是不会在大晚上到处乱跑:“在草原都打,如今到了中原,更是要打。”
“好嘞!”赵凤极为高兴,这么多天不动手,我手已经痒了很久,和这些匈奴人过招,全当是“教育”潘仁美之前的开胃菜吧。
匈奴奸细入京行刺只有少数人知道,比如陛下、徐骁、夏侯,还比如宰相、大学士、陈贤、陈诺诺,他们之间并没有互通有无,而是相互之间略有提点沟通,便形成了默契,致使今夜匈奴或缓或急的刺杀都没有成功。
从这点上面看来,林成平作为一个统领,还缺乏战略上的宏观眼光,他并不知道在上京承为什么会碰到匈奴人。
草原征战,让他的战术素养得到了提高,“术”的提高可以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经常能够打出漂亮的战斗,能在死地之境寻求出破釜沉舟的方法。
但是在“略”上面,林成平还比不上的四皇子赵廷,他曾经亲手割下阿骨打的头颅,并且亲眼目睹了对方临死手指上京城方向,可是他的眼界看不到其中蕴含的含义。
“术”是方法,“略”是方略,是更宏观上面运筹帷幄。
林成平还差得远,不过他是那种能够自我升华的人,在漫长征战过程中,无休止的军旅生涯中,直到他回到澶州,静下心来,写了那部从“略”方面讲述兵法的鸿鹄巨著——《塔娜兵略》——献给远在草原的心爱的人儿。
自此林家老二林成平跻身“十大兵法大师”,他的《塔娜兵略》成为超越以“法”著称的其他兵书,比如《太公兵法》、《孙子兵法》、《六韬兵法》、《尉缭子兵法》等等。
这是后话,在这不表。
赵凤一马当先冲向匈奴人,大壮随后,林成平最后。
他们对于匈奴人太熟悉了,相互之间形成了默契,点头之间便想好对策。
匈奴人一直在学习中原人的文化,连刺杀都是照搬学习,但是性子里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即使暗杀都露出一种豪爽的习性。
双方撕咬在一块。
潘仁美弄不清楚情况,但是他知道这是自己死里逃生最好的机会,挣扎着起身,迈开步子准备逃跑。
身上绳子绑得太紧,连脚都捆绑起来,扑通一声,他一头栽在地上。
但是对生的渴望,让他再次站了起来,既然不能跑,那么只能跳了。
月光下,长街的一头正在厮杀,不远处一个浑身五花大绑的人正在努力的向前蹦跳,一下,一下,又一下,两下,三下,四五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