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姐:
见字如晤。
姊姐去西凉已半年有余,妹在上京未尝稍离臆间,常睹物思人,念及姊姐笑貌音容,嬉笑怒骂,心中想念更甚。曾不堪其苦,草草一纸,执笔书下,揣思托人送至西凉,然则茫然四顾,竟无远去西凉之人,遗憾满心,轻轻叹息,只得将念想埋藏心头,盼姊姐早来归。
啊,我受不了了。婉儿姐,上面那一段文绉绉的话不是我陈笑笑的风格,你看看也就罢了,本想撕了从写,但是已经开头,就顺着写下去吧,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想到哪就写到哪,唠唠家常。
有时候特别想给你写一封信,说点心里话,悄悄话,但是一想到你接到信之后肯定会嘲笑我说:“笑笑这丫头矫情,还写起书信来了,等本姑娘回到上京城,想聊几天就聊几天,想躺着聊就躺着聊,想趴着聊就趴着聊。”我写信的冲动就降到了冰点之下。
曾经听别人说过女子怀孕,口味和性情会大变,一开始心里还有点发憷,以前爱吃的突然不爱吃了,不爱吃的突然爱吃了,那可真是太恐怖了。比如婉儿姐爱吃的榴莲,我是不爱吃的,若是口味改变,突然吃起榴莲来,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一震恶寒。
婉儿姐,若是你看到这封信,看到我又说榴莲的坏话,你千万不要恼火,说实在的,那榴莲的味道实在是难以恭维。
幸好,我的口味是变了,但是还没有堕落到去吃榴莲的地步,性格也变了,自己都能感觉出来,不过是变好了,不会耍小性了。
婉儿姐,你去西凉的这段时间,我和青竹姐经常叨唠,平日里你在家。一团乱糟糟的,吵吵闹闹的,看着挺心烦,可是你这一走。整个小院子突然变大了很多。最搞笑的是青竹姐,早上做好饭,就等着一嗓子喊你起床吃饭,可是转念一想你已经不在上京城,欲言又止。那个样子真的好好笑。
隔壁宋端午宋老爷子经常来小院蹭饭,还嚷嚷着等以后孩子出生,要教他舞枪弄棒,做一代大侠,我心想这不行啊,学武多累啊,万一磕到摔倒,磕出伤病来,更是心疼麻烦,心疼在前。麻烦在后。
所以我就想要生个女孩,读书识字,琴棋书画,这样多好。宋老爷子眼睛毒得很,一下子就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笑呵呵的说丫头,肯定是个男孩,这事儿你就放心吧。
和婉儿姐说这些事儿,就是看看等孩子生下来,婉儿姐也回到上京城了。和宋老爷子说说,看看能不能别学武啊。
大宝最近老实了不少,偶尔耍小性子,也是和肚子里的孩子耍小性子。噘着嘴,都能吊上油瓶,挂上砖头,但是又不好意思明着吃醋,显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每每看到这种场景。我都忍不住想笑。
你说以后若是大宝和孩子生气打架,我该偏向谁呢?想来婉儿姐是要偏向孩子的,我就偏向大宝,总忒有个平衡不是,我舍不得大宝受欺负,即使孩子欺负也不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同时又因为有这种感觉,而感到对不起孩子,心中多有愧疚,希望孩子别怪我这个做妈妈的,哎,想想真烦人啊。
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你坦白,大宝走丢过一回儿,那天我说要吃冰糖葫芦,可是天色又渐渐变黑了,吃不到。也不知道大宝怎么就放在心上了,我一扭头回屋取点东西的功夫,他就不见了。我着急啊,全家大小都着急啊。
婉儿姐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消极,遇到点事情就容易向坏的方向想,就想着大宝出了点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当初潘仁美劫持宝玉和玉宝的事情,心想是不是那个宰相家的公子又耍什么坏心眼,你又不再上京,连个撑腰做主的人都没有。
一家大小瞎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一同出去寻找,锁死了小院门,等到了深夜,众人没有找到大宝,垂头丧气的回来,却发现大宝光着上身,手里攥着两根糖葫芦,蹲在大门下,瑟瑟发抖。
看着大宝的样子,我都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听到我想吃冰糖葫芦,就记在了心里,然后一个人走出小院,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里有些害怕,但是一想想吃冰糖葫芦的我,他鼓足了勇气,走进了黑夜。
他依稀记得卖冰糖葫芦的地方,但是中间还是走错了道路,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误打误撞的找到了,就不管不顾的砸门。已经睡下的老板吵吵囔囔的拉开门,看到大宝一张灿烂的笑脸,更是恼火,听到大宝要大半夜要买冰糖葫芦,心中恼火,开口问道,你带钱了吗。大宝讲浑身向下搜了一遍,也没有搜到一个铜板,只能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而老板火气更盛。
其实事情到这,我都能理解冰糖葫芦老板被人搅了梦香的恼火,但是我不能接受是他看到不含有丝毫同情心的打量着大宝,并且欺骗大宝用身上的衣衫可以换冰糖葫芦。大宝拿到了冰糖葫芦很高兴,而老板脸上带着轻蔑笑容看着大宝渐渐离去,说一句“嘿,一个傻子。”
大宝拿到冰糖葫芦很高兴,老板拿到衣衫很高兴,但是这不是一个等量交换,人可以为了利益和金钱蝇营狗苟,但是唯独不能没有同情心和怜悯心,这是一个关乎于善良的丁点事情,而人区别于蛮荒野兽的美好就是基于此而开始的。
我当时看到大宝的样子,气得发疯,忍不住锤了大宝两下,是真锤,很用力的那种,锤了之后我就后悔了,那还不是因为感动和伤心,大宝那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可怜委屈,被打之后,还小心翼翼将冰糖葫芦向我面前凑,说:“笑笑,吃,甜的。”
我当时真的气疯了,抓过冰糖葫芦,往地上一砸,踩了一个稀巴烂。 我又后悔了,抱着大宝哭了一会,等哭完,大宝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有掏出一根冰糖葫芦递了上来。
婉儿姐你瞧瞧。都说大宝痴傻,其实我觉得大宝贼精,他怕我生气,早就偷偷藏起了一根。
婉儿姐,咱俩来说道说道。若是大宝不痴傻,是一个正常人做出这么……让人恼火,又让人感动的事情,我还会这么感动伤心吗?感动是会有的,可是不会伤心,冷酷一点我们可以将正常人的这种行为归结为讨好。可是大宝不是讨好,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让我吃冰糖葫芦,这太让人难以忘怀了,太感动人了。
婉儿姐,我先歇会儿。擦擦眼角的泪水,写字有些多,身子乏了,现在我很容易困,总是忍不住瞌睡,像一只猪。
接着上面说,额,上面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我又看了一遍,缕清了思路。
我们经常因为大宝痴傻。就顺着大宝,因为大宝一点举动就感动,说大宝听话,是个好孩子。其实是对大宝的不尊重,因为大宝就是一整正常人,只是还没有长大。
为了弥补这种不尊重,特别是卖糖葫芦老板对大宝的欺骗,所以我觉得应该讨回一点公道,第二天我便挺着大肚子、做足了架势去了小摊。现在想想都有些招摇过市,怪羞人的。到了小摊,我先将婉儿姐搬出来,又将三皇子搬了出来,随后又搬出了老三和老四,还胡说和夏侯大将军关系也不错。
老板吓坏了,又是下跪,又是磕头,还扇自己耳光,连连道歉,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最感万死。你看看,婉儿姐,我刚刚说了善良,自己就不善良起来,人啊,总是想站在道德高度上指手画脚。
经过这件事情,我还总结出一个道理——仗势欺人的感觉真得很好——咳咳,婉儿姐,这种感觉你应该很懂哦,眨眼。
婉儿姐,我还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玉宝和范蓉儿那小丫头之间有着不同寻常、超乎常理、情意绵绵的小猫腻,别看两个小孩子年龄小,但是两个孩子之间有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了,还有点荒唐可笑的老夫老妻感觉。
玉宝听话,主见少,没了宝玉在一旁向沟里带,更是老实听话,你让他每天写大字,他就每天写大字,你让他读书,他便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大声诵读,从来不多想,也不瞎想。
这范蓉儿小丫头就贼精了,老气横秋教训玉宝,啧啧,你是没看到,也幸亏了玉宝脾气好,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肯定炸毛生气。
我知道范蓉儿和宝玉之间有着一桩娃娃亲,可是我觉得范蓉儿和玉宝却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有玉宝才能忍得了范蓉儿的脾气,也只有范蓉儿才最适合玉宝,有点像婉儿姐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点到即止,这点我不深说,嘿嘿。
对了,婉儿姐,我要提醒你一句,以后无论这小丫头片子是和宝玉好了,还是嫁给玉宝,都是要进入我林家的,而且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从小看大,这丫头将来肯定不好对付,你要小心,有事没事的时候,读一读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什么的,在以后和这小丫头片子的长时间战斗过程中,要时刻步步为营、运筹帷幄、高瞻远瞩,沉得住心思,不然这丫头片子还不上天了。
婉儿姐,写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只是最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要小瞧我的预感,很准的。小时候父亲离去,后来母亲走了,我都能感觉得到。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奇妙感觉。
没遇见婉儿姐之前,我信命,遇到你之后,我还信命,但是更信婉儿姐。
现在又有了这种感觉,我心里很虚,没有着落,若是真得应允,我希望这股厄运感觉能够降临到我的头上,而不是林家其他人身上。婉儿姐,您是我的亲人,青竹姐也是,林家几个兄弟都是,而大宝是我的夫君,我的爱人,我的依靠,我不希望你们一个人受到一丁点伤害。
如果真得有那么一天,那感觉应验降临我的身上,婉儿姐,我希望我可以快快乐乐的离去,额,这是一句废话,因为现在我幸福的都要飞起来了,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若是我走了,婉儿姐你不要伤心,额,又是一句废话,还真是为难婉儿姐你了,我希望婉儿姐你不要太伤心,偶尔伤心也是可以的,要替我好好照顾大宝和孩子,你瞧瞧,我又给婉儿姐添麻烦了,还真不是省心的主儿。
其实我写这些是有风险的,若是感觉没有应验,还被婉儿姐你看到了这封信,那可就坏了,你肯定会往死里嘲笑我,早晨吃饭的时候嘲笑一回,中午一回,晚上一回,睡觉的时候说梦话可能都会叨唠:“嘿嘿,笑笑,你的感觉真应验啊,我佩服的很,哈哈。”
若真是如此,我肯定后悔死,再想到婉儿姐那鬼使神差的用词习惯,说出嘲笑我的话语也肯定羚羊挂角,现在我都恨不得将这封信撕了。
婉儿姐,我再去歇会儿,不知道下次接着写是什么地方,就找个信封,放在枕头底下,想起来就添上一笔。
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婉儿姐,这次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就是孩子名字的事情,我觉得笑笑两字挺好,可是还不知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又和我重名,真是让人遗憾,总不能妈妈和孩子都是一个名字吧,所以我绞尽脑汁、日思夜想,终于灵光乍现,想到一个绝好的名字——开心。
林开心,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其实有时候齐名应该俗气一些,比如二喜哥的二喜,大宝的大宝,范蓉儿的蓉儿,婉儿姐的婉儿两字,听着好听,也朗朗上口,讨喜。
有人说叫什么名字,现实生活中就和名字相反,管他呢,叫着开心喜庆就好。
婉儿姐,我还发现一个事情,如今怀胎八月,临近分娩,肚子越来越大,我站直身子,努力向前看,竟然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啧啧,以后婉儿姐你若是怀孕了,大概也是我这种笨笨的模样吧。
到时候,别怪我嘲笑婉儿姐你啊。
回头想想,从澶州到上京,你都嘲笑我多少回了,似乎都以此为乐,成为打发时间的日常了,所以让我嘲笑你一下,也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吧。
我还想着婉儿姐要不要当孩子的干娘,青竹姐首先预订上了,说这个头衔至此一份儿,谁都不能和她抢,婉儿当个姨就挺好。
我那,你也知道的,没啥子主见,于是在没和你商量的情况下,就答应下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