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内,赵乾和赵硕同时陷入了沉思,这个隆冬之日突然有些更冷了,大雪茫茫,废物与天地之间,遮掩了一切真相。
两人沉思半晌,突然抬头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打心底的恐惧,这种想法一闪即逝,两人又同时都摇摇头,努力挥除脑海中的想法。
最后,赵硕眯了眯眼睛,狠狠攥住了双手:“老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办法的,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讨论一下了。”
赵乾脸上露出浓重的为难神色,自己光是有这种想法就觉得难堪,至于讨论更是难以启齿,他叹了一口气:“二哥,我们真的要讨论一下母后在这件事情中……所起到的……作用吗?”
赵硕面容冷峻,异常坚定的点点头,必须。
陛下和皇后的关系是天下人津津乐道的,自打开天辟地以来,还未出现过如此一对掌管天下的夫妻,两人相濡以沫,也相敬如宾,不似徐骁和白素那般,从轰轰烈烈走向另一个轰轰烈烈,有时候极端到可以弃天下于不顾。
陛下和皇后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像是一壶酒,尘封在地窖,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醇香,两人之间的信任也十分牢靠。以前逐鹿天下的时候,徐骁还曾经和一对姐妹花闹出过一段往事岁月幽幽的花前月下,但是陛下一直“洁身自好”,从没有留恋某朵娇艳花朵的风流韵事流传出来。
不是没有莺莺燕燕向前凑,而是陛下在苗头出现之前,已经含笑委婉拒绝。以前也有只娶了一位皇后的君主,但是那位寄情山水、创造了瘦金体的君主是一位“妻管严”,有贼心没贼胆。
此外,皇后当得上是母仪天下的典范,其中和太后的关系更是为人津津乐道,早期太后并不喜欢一位太过拴住陛下心思的皇后。婚娶几年之后,也不见肚子有什么动静,更是让太后焦急万分,一直斜眼看皇后。私下颇有微词。
后来发生了几件事情,皇后都以不输男子的飒爽气概处理的恰到好处,让太后也不得不惊奇佩服。听闻,皇后和太后私下有过一次谈话,当时皇后的眼睛平视太后。自那之后。太后便再也没有插手陛下和皇后之间的事情,而皇后随后便生下四个皇子、一位公主。
世人都知道陛下和皇后的感情情比针尖,宫内更是时常能够看到陛下和皇后牵手游玩的场景,柔嘉更是羡慕不已,还曾经私下问过皇后,母后,你和父皇吵过架没?皇后笑着点点柔嘉的鼻子,夫妻之间当然有嘴角磕绊,当然吵过,如今还经常吵嘴。柔嘉不解。又将相同的问题抛给陛下,陛下笑着说道,当然没有,朕和你母后自打相识以来,从来都没有吵过,哈哈,就连拌嘴都没有。
柔嘉更不解了,如此没有默契,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不过她肯定。父皇和母后之间有一个人在说谎。
可是,上京城巨变之后,皇后的反应太过奇怪……
“虽然没有看到送去西凉的信件,但是我能猜测。书信之上应该是大学士暴毙,太后归天,陛下驾崩,但是上京城巨变发生的顺序和书信上有出路,首先是太后归天,然后是大学士暴毙。最后才是父皇驾崩,可是事情的开始却要从另一件事情说起。”赵硕望着外面的大雪,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老三,大学士的身子骨一直不怎么硬朗,加上雪涌关事变劳心劳力,在慰问百姓的途中染病,不得已回到上京城养病,即使回到上京城,修养了一段时间,可是依旧不能上朝,只能在大学士府。而陈诺诺去了左帐王庭,不在上京城,空荡荡的大宅子更加空荡。太后身子也一直不好,念及当年和范夫人之间的旧情,在母后的陪同下去过一趟大学士府,赏了一些东西,并且叮嘱大学士要好好休养身子,朝廷还依仗着您。”
赵硕停顿一下,沉思了一番:“期间,母后和大学士单独有过一次谈话,太后和瘫卧在床的范夫人唠嗑,并不在场,至于谈话的内容,很隐秘,没人知道。”
赵乾看了一眼二皇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二哥能够如此清楚知晓太后和母后的行踪,而且恍若在当场,看样子太后和母后身边应该有二哥的眼线,不过如此一来,母后和上京城发生的事情关系更加密切了。
赵硕继续说道:“太后和母后回到宫里之后的第二天,大学士便死在家中,听闻大学士府小丫鬟说,是大学士端热水给陈夫人擦拭身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正赶上今年冬天尤为寒冷,老人骨头清脆,摔断了腿脚,磕到了眉角,不醒于世,其实大学士暴毙之后,瘫在床上多年、不能动弹的陈夫人流下两行泪水,也跟着去了。”
“在皇宫内的太后听闻此事,不觉有些悲痛伤心,母后一直悉心照料,伺候在身边,我、赵廷、柔嘉曾经也去看过太后,说过几句话,虽然太后病重,但是还未行将就木。而此时大学士离世,父皇赐大学士文达美谥,处理大学士死后相关事宜。”赵硕声音很沉稳,在这却停顿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和疑惑:“父皇亲政以来,最是讲究权利制衡,朝廷之上有宰相和大学士,边防之上有大将军和徐骁,近年来一直在提拔新人,远了不说直说林家的林翰林和林乾毅,兵部尚书洪新甲的远房侄子洪秀瑜,都算是后起之秀,目的就是为了接班老一辈,如今看来,林翰林性子洒脱,做官不行,林乾毅和洪秀瑜都表现出成为朝廷栋梁的潜质。按道理来说,此时父皇最是应该启用新人掣肘宰相,但是却将朝廷大权一并给了宰相。”
赵乾皱了皱眉头,更是不解,远在西凉的时候,他以为二哥和宰相之间应该“亲密无间”,看到岳丈大人总揽朝政,应该心中安稳,如今看来,自己错了。二哥和宰相之间应该也有不为人知的间隙,两人之间在某些地方应该是有分歧的,最起码上京城的事情不是两人串通好的。
“其后,父皇一直忙于朝政。太后便在这时归天,父皇悲痛欲绝,三日不早朝,将自己关在慈宁宫守着太后,一切事情都是宰相在打理。五日之后。慈宁宫传来噩耗,父皇驾崩,这话出自母后之口,自是没人怀疑父皇生死。可是满朝文武百官和我,以及柔嘉、赵廷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父皇最后一面。两座棺冢就已经运到宫中,钉死了钢钉,安置在了承乾殿,这太不合情理,可是母后坚持!”说到这里,赵硕眼睛突然睁大。一手按在了帝王棺冢之上,“老三,我还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座帝王棺,我曾命人私下开打过,里面……里面……确实躺着……父皇!”
赵乾揉动了一下喉咙,艰难的望向棺冢,太后去了大学士府,第二日暴毙,三日以后太后卧床。十日之后,太后归天,父皇三日不早朝,第五日驾崩。第二日棺冢入宫钉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此刻在坤宁宫的皇后。
而此时,在承乾殿不远处的坤宁宫,皇后正坐在锦绣大床上,伸手用火钳翻滚了几下滚烫通红的火炭,火光瞬间映红了皇后的脸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她低头继续针绣着最后一件青色氅衣。在她身旁不远处,已经有六件大氅,分别是绣五爪神龙的明黄色大氅,绣飞禽云朵的墨绿色大氅,以及绣凤采牡丹淡紫色大氅,还有两件粉红色,一件绣牡丹,一件绣花鸟,而皇后手中最后一件大氅是浑然天成的青色大氅,未绣丝毫点滴。
今年冬天啊特别冷,皇后早就为过冬的衣衫忙了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大氅最为御寒,穿戴起来也方便,这六件大氅分别是给赵硕、赵乾、赵廷、柔嘉、潘美美的,另外皇后还特意准备了一件送给靖安王府的妍儿,这丫头情路不顺,心中有苦,性子更和陈诺诺接近,能憋住话,沉住气,即使喜欢的那人远在湘西,见不到,她也不会哭闹。
想到妍儿,皇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有时候还挺希望这孩子有点林婉儿张扬的性情,想哭就哭一声,总比憋在心里强。
想到林婉儿,皇后又想到了赵乾,这两个孩子之间肯定在西凉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总不应该出现承乾殿前那日场景,若是乾儿故意使然,不想让林婉儿卷入皇宫的混乱漩涡之中,更是说不通。
那种独自承受痛苦,而装出一副冷酷表情对心爱之人冷艳恶语的桥段,并不适合这群年轻人,他们有着新的思想,更加注重情感步调的统一性和唯一性,他们会让心爱的人去和自己品味生活的点点滴滴,即使苦难:“素姐姐,看样子我们那时候的爱情观越来越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皇后摇了摇头,摒弃脑海中的想法,可是思想却不受控制的想东想西,她想起了赵廷,又想起了柔嘉,赵廷的学业,柔嘉的情感,以及赵乾、林婉儿、陈诺诺之间的复杂关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可是……没有时间了。
此时,一个小宫女款款走了进来,脚步静浅,自从入宫以来,皇后给人一种威严和温暖相融合的感觉,对下人不严厉,但是威严一直都在,有些人心怀小心思,在后宫捣鼓出一些蝇营狗苟小伎俩,不过都被皇后雷霆万钧的手段惩治下去,皇宫是越来越宁静。
皇后的心思很好猜,而且皇后有时候也会故意流露出自己的某些喜好,而不是一味冷脸塑造自己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形象,有时候小太监和小宫女也会顺着皇后的喜好讨巧一番,总是能够得到不菲的赏赐。
小宫女未入宫之前,总觉得皇宫阴寒,处处阴谋,自己应该时刻小心,谨慎言行,可是见了皇后,并且在身边伺候多年,才知道皇后将后宫治理的比现在的天下会太平,这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无为而治吧。
但是近来她心中充满了疑惑,朝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最为伤心的应该是皇后,可是小宫女眼中的皇后一点也不伤心……反而有些高兴,皇后的高兴是打心底的,不是装出来了。她又不懂了,而且完全不能理解,乡村邻里之间夫妻关系僵硬,私下闹矛盾,多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但是丈夫离世,媳妇总会明面上哭几声,皇后不一样,并没有多么伤心,而且有溢于言表的高兴。
小宫女知道这种感觉,就像自己从老家农村进宫一般,虽然不舍,但是总归是能够吃饱穿暖,可以脱离贫穷的生活,奔向新的生活了。
这位一直伺候皇后的小宫女带着疑惑,端着熬好的米粥近,一个万福,开口轻声说道:“主子,米粥已经熬好了,您就先趁热吃吧。”
皇后放下手中针线,摸了摸轻柔的青色大氅,轻轻起身,接过简单的米粥,用瓷勺缓缓搅了搅,喝了一小口,不住点头:“还是你熬的粥黏香,入口软,有什么秘诀吗?”
小宫女回道:“回皇后的话,米下锅之前,先用热水暖锅一下,并且碾碎少许,最后水煮沸之后,轻轻撒进去,开盖再煮沸,熬出来的米粥就会格外的香。”
“嗯。”皇后点点头,又轻轻喝了一口,“原来如此,这个法子是再那学来的?”
小宫女又回答道:“回主子的话,未入宫之前,娘亲教的。”她很好奇,伺候皇后多年,皇后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身世,也从来没有问过这米粥如何熬制,不知怎么今天便问了起来。
放下碗粥,皇后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前,居高临下,尽显皇家威严,厉声喝道:“跪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