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的马车如同离弦的箭,在上京城急速飞奔,从夜里出现,然后一头扎进夜里,消失在黑暗中。
咕隆一声,马车碾压过一块石头,整个车厢一阵震颤,车厢内的潘春伟跟随着一阵颤抖,潘安忙扶住宰相大人,出声提醒老爷,小心。
潘春伟坐直了身子,静了静心神,刚刚的一阵颠簸,让他心神一震,心脏猛然窒息,一丝极为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儿,伸手扶住车厢:“潘安,我怎么一震心惊肉跳?”
潘安笑着说道:“以往老爷整日繁忙,没有空暇思量其他事情,即使身子有恙,也可能感觉不到,近来空闲,心神轻松,也许是有些不习惯,心神不宁也是在所难免的。”
潘春伟点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或许是我近来太过安闲了一些。”
轻轻闭上眼睛,他开始闭目养神,过不了几天便能告老还乡,祖上汉地,草长地茂,种上瓜果蔬菜,必定丰收,若是能当个私塾先生那便更好,但是在这之前,仁美的婚事要定下来,方才能放心安心。
潘春伟突然好奇起来,仁美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竟然让他手足无措、焦虑焦急,朝堂之上真有如此魅力的姑娘?老夫怎么会不知道。思来想去,潘春伟突然愣了一愣,林婉儿的名字突然冒上心头儿,仁美看上的姑娘不会是林婉儿吧?
自顾自摇摇头,潘春伟却又哈哈大笑起来,若是推测不错,七七八八就应该是大魏才女林婉儿了,看样子仁美这次是要碰壁了,挨顿打都是轻的。
若是按照宰相大人以往的性子,是看不上林婉儿的,一个女子该有的贤良淑德在对方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来,反而有着市井乡野的小肚鸡肠,林婉儿的言行举止配不上才女称号。林婉儿这个人都配不上《西厢记》和《石头记》。
但是如今宰相大人却有了不同的看法,相府冷清太久了,需要有人去活跃一下,带去一点活泼的氛围。不天真但是绝对烂漫的林婉儿很合适。潘春伟知晓林婉儿和赵乾的诸多事情,可是若是林婉儿觉得仁美不讨厌,他这位宰相大人可以拉下脸来去一趟,说几句软话,给几个承诺。
马车飞速穿过午门。跨过金水桥,潘春伟便执意下车步行。
皇宫有令,大凡入宫者,不可佩戴刀剑,不可骑马乘车,以潘春伟的身份可不受这种规矩束缚,但是宰相大人一直遵守,从未逾越。
像是西凉王徐骁这种莽夫,全然不在乎这种规矩,上次入宫的手。自己佩戴凉刀,魏松还手持银枪,嚣张的一塌糊涂。
想到和自己私怨颇深的徐骁,潘春伟又忍不住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可以去西凉看看,去看一看被称为蛮荒却和谐的西凉到底是什么个样子。
近来,宰相大人越来越爱笑,因为日子越来越好。
孙公公焦急得在前边带路,每每看到面露微笑的宰相大人,心中都有些不忍。几次想开口,却都被压下,只是脚步更快了一些。
来到大殿之前,赵硕一手怀抱着潘美美。脸上黯然神伤,而潘美美已经哭成了泪人,看到父亲,更是悲痛欲绝,扑倒父亲怀中,嚎啕大哭:“父亲。仁美他……”
一句话没有说完,人已经呜咽发不出声来。
潘春伟看到此情此景,一阵眩晕,一丝不好的感觉再次冒上心头,他推开潘美美,脚步焦急得向大殿走去,刚走两步,他又突然放慢了脚步,脸上表情挣扎纠结。
还没入殿,他已经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浑身一个踉跄,极欲摔倒。
潘安伸手想要扶住老爷,但是一伸手便被潘春伟制止住了。
稳住颤抖的身体,潘春伟定定心神,一步跨过大殿的门槛,走了进去。
潘仁美的身体躺在大殿内,鲜血外流,勾勒出一朵娇艳的花,那个经常打骂的孩儿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再怯懦,潘春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一下。
往事历历在目,生活慢放速回,一张刚毅的脸庞突然变得扭曲,然后是浓浓的悲痛,浑浊的眼泪顺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流下来。
潘春伟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浑身战栗,勉强立住身子,一步一步走近潘仁美,他那支撑了朝廷多年的身子轰然坠塌,老泪纵横。
潘美美跑上去,抱住自己的父亲,眼泪止也止不住。
一瞬间,现实剥夺了所有的美好,潘春伟缓缓抱起冰冷的潘仁美,压抑了许久情感变成一声声凄厉的哭嚎声:“仁美,你快醒醒,父亲来看你了!!!”
可是潘仁美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比平日脸色苍白了许多。
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潘春伟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美美,是谁杀了仁美,你快告诉父亲。”
“是林婉儿,是林婉儿。”潘美美脸上都是泪水,却异常的坚定,“父亲,是林婉儿杀了仁美,我亲眼看到的,她用一把匕首杀了仁美,呜呜,父亲,都怪我,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仁美。”
“林婉儿!”潘春伟的声音越来越寒冷,“原来真得是她,仁美喜欢你,你拒绝就好,竟然还杀了仁美,好歹毒的心肠!”
“仁美,是父亲不好,是父亲害了你,父亲不该苛责你,更不应该打骂你。你好好的去吧,你还没见你的娘亲,你出生时,你的娘亲就去了,你这一去,便能相逢了。父亲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父亲会补偿你。”潘春伟声音很轻,像是安慰。
过了许久,潘春伟轻轻放下潘仁美的身体,将所有的悲痛深深压制,缓缓站起身来,望向大殿之外的寒夜,眼神越来越冷:“我潘春伟对天发誓,必定将你林家满门杀光死绝!”
一旁的赵硕面无表情,不悲不喜,他看到潘春伟的身子不住颤抖,宰相大人老了,老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