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这姑娘,太可怜了(1 / 1)

床头的警示灯立刻响了起来,很快,医护人员赶到。

邹言再度被请了出去。

他垂着眼,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白炽灯从头顶照下,拉出一条淡淡的影子。

一周后,姜海吟从监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

“邹先生,姜小姐已经完全脱离危险,身体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她……情绪方面似乎不太稳定,医院这边建议您转到精神科室去看看,她这样,不仅你们家属会感到疲累,可能……也影响到其他病人。”

医生一脸为难,委婉地劝说着。

邹言沉默片刻,道:“不用,她只是在生气,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还很虚弱,需要留在医院观察治疗,这段时间,我会看好她的。”

医生也只是建议,见他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摇摇头走开了。

在原地站了会儿,邹言回到病房,一个黑影子迎面飞来,他下意识偏头,东西砸在了身后的门上。

他抬眼望去,原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人不见了。

角落里,女人蹲坐在那儿,披散着长发,赤着双脚,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不知是冷的,还是其他缘故,浑身不住地颤抖,嘴里喃喃道:“不要……走开……走开啊!”

他自然不可能离开,照例过去,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你这个杀人犯!别碰我……滚开啊……”

女人很虚弱,可挣扎的力道一点也不小。

她连踢带挠,冲着伸过来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口。

邹言没出声,任凭这么咬着,稳稳当当地把人送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这番挣扎,花费掉太多的精力。

几乎身体一沾到床,女人就昏昏欲睡了。

但他知道,要不了一个小时,对方又会醒过来,重复刚才的事。

抽出手臂,即使隔着衬衫,也见了血。

完整的齿印很深,看得出,下嘴的人没有半点不舍得。

莫名地,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眼眶随之开始微微发热。

不是疼的,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

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女人削瘦的面容,而对方在梦里面都像是在排斥,眉头紧紧皱起。

“等回去以后,随便你怎么闹,这几天,你乖一点,好吗?”

他低声说着,拿出锁链,刚准备扣到纤细的手腕上,病房门被人呯地一脚踢开了。

“姓邹的,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害得本小姐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找到这里……你、你在干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锁着她?你是不是人啊!”

陈颖芝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跟在身后的陈品清赶紧护住她,生怕自家妹妹口无遮拦,真遭了毒手。

“你来干什么。”邹言站起身,满脸阴鸷和厌恶。

“我来当然是……”

病床上昏睡的人被吵醒了,提前睁开了眼。

一眼就看到邹言那张冰冷的脸,以及他手里的锁链。

疲惫的圆眸顿时瞪大,呼吸开始急促。

姜海吟本能地四下摸索,但能扔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起来了。

发现无法阻止对方,她神色慌张地裹紧被子,一边发抖,一边嘶吼:“不欠你的……我已经不欠你的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

陈颖芝满脸震惊:“海吟?你怎么啦?”

依稀听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女人颤颤巍巍地望去,看清长相后,猛地愣住了。

“姜海吟?”

陈大小姐疑惑地走上前,突然被用力抱住。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眼泪刷地涌了出来,打湿了肩头,陈颖芝几乎吓傻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啊,你怎么啦?”

“对不起……”女人不会回答她,只会一直地重复着同一个词。

“够了。”邹言忍无可忍,冷声道,“陈小姐,你该走了。”

“该离开的是你!”陈大小姐冲着自家哥哥下令道,“把他弄走!”然后拍着姜海吟的背,轻声安慰,“没事了,都没事了,你没有对不起谁……”

陈品清真心觉得,当初老妈把这玩意儿生下来,就是为了来克自己的,连殷迟舟那个老狐狸都斗不过这人,自己又能干什么?

更何况当初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过对方,那件事,估计已经被记在账上了,正等着恰当的时候来算。

他哪里还敢凑上前?

但妹妹的命令就是天,这个真理,已经深深刻在脑子里。

陈大少心里哀叹,面上依旧端着:“姜小姐不仅是我妹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不允许你继续伤害她。”

“滚。”邹言的忍耐已经到了濒临点,连最擅长的修养和礼貌,都维持不住了。

陈品清一把拉住他,正色道:“你看看她,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她显然很排斥你,你要是真担心她,真为了她好,就不应该去阻拦。”

折磨成什么样……

原来,他的种种行为,对于她来说,是种折磨吗?

邹言僵硬地回头,恰巧与姜海吟撞上视线,后者立刻往陈颖芝怀里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瘦成了那么小一团。

他曾叫嚣过,她可以是风筝,但那根线必须一直握在他手里。

而现在,风筝快要碎掉了,线在不在,似乎也没有了意义。

浑身的戾气霎时就散了。

他有些踉跄地后退两步,慢慢地往门外走去。

这次,没人再心软地叫住他。

“哥,她这样子明显不对劲,你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专家?”陈颖芝安抚着仍抱住自己不撒手的女人。

陈品清没好气道:“你当你哥万能的啊,张口就来。”顿了顿,叹口气,“我来联系看看。”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办理了出院手续,直接驱车前往一家私人疗养院。

本以为姜海吟会不愿意走或者闹腾,谁知道她全程很温顺,只是反应有点迟缓外,坐进车里后,就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愣愣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们。”陈颖芝提醒道。

“废话,你把人家女人拐走了,能不跟着你?”陈品清瞥了眼后视镜,面色不改,“没事,随他跟,要是不够在乎,有得是办法逼走他,要真在乎,刚才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他应该有点分寸。”

接近傍晚,才抵达疗养院。

这里位于京郊,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即使什么都不做,光站在这片景色里,心情都能不由自主地变好。

“陈先生,陈小姐。”

“宁院长,这位是我朋友,刚遭受了重大刺激,情绪方面可能有些躁动,您给看看?”

“好的。”

宁院长约莫四十多岁,长相斯文,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着姜海吟微微一笑:“这位小姐,我有一首很动人的歌曲想与您分享,请问,能否赏光?”

“……歌曲?”

“对,它能让您暂时忘却一切忧愁,想试试吗?”

姜海吟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好。”

宁院长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领着女人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陈颖芝不放心的想跟上,被自家哥哥拉住。

“心理诊疗室不让别人进,你过去干嘛?”

“这老头,靠谱吗。”她撇了撇嘴巴。

“殷迟舟介绍的,要是不靠谱,你找他去。”话一出口,陈品清就开始后悔,顿了顿,又改口道,“算了,要是不靠谱,我帮你找他。”

陈大小姐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是住家里么,今晚我回去问问不就……”

“你别回去!”

“啊?”

“咳,我的意思,姜小姐肯定要住院,她这么依赖你,前几个晚上,你最好陪一下?”

“对哦,还是你想得周到,行,那待会儿我就回去,收拾点衣服什么的再过来,回头你跟妈咪说一声。”

“嗯嗯。”

正聊着,陈颖芝忽然瞥见不远处有道人影,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

邹言懒得搭理对方,只盯着尽头的那间房。

“行了,这里是疗养院,声音小点,要不你先去那边等着,我有点事要跟邹先生说。”陈品清交代完妹妹,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转身对邹言道,“谈一谈?”

“没兴……”

“待会儿院长的诊断书,你不想看?”

邹言面无表情地眯了眼对方,往旁边的休息室走去。

“还是有弱点的嘛。”陈品清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道。

“说吧,什么事。”

“殷迟舟,到底跟你做了什么交易?”

“都是陈家人,想知道内幕,你不应该去问他吗。”

“我问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那很抱歉,我不会泄露当事人的隐私。”

“如果,我用筹码来交换呢?”

邹言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你手上,不会有我感兴趣的筹码。”

“就凭我妹妹和姜海吟的关系!”陈品清冲着对方的背影喊道。

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我不会让她成为别人的筹码,永远不会。”

“喂,你……”

“院长!她怎样了?”

外面传来妹妹的声音,他低咒一声,果不其然,收回目光时,面前的人已经没了踪迹。

“宁院长,海吟她人呢?”

陈颖芝扒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想往里看,被快速掩上的门阻隔了视线。

“嘘。”宁院长竖起根指头晃了晃,“她还在深度睡眠中,让她的大脑休息一下,别吵。”

“哦哦,不好意思。”陈大小姐知错就改,连忙压低了嗓音。

“来,我们这边说。”院长指着露台上的藤编座椅,刚坐下来,铺开资料,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

男人的脸色还很冷,活像别人欠他几百万一样。

“你是?”

“我姓邹,病人的家属。”

“什么家属,连男朋友都不是,这会儿来冒充家属了,早干嘛去了……”被抢了位子的陈颖芝在旁边翻着白眼碎碎念。

宁院长有一点耳背,见陈家人没出面反驳,便信了,长叹一声,悠悠道:“这姑娘,非常可怜啊。”

“她十几岁的时候,应该遭受过非常大的家庭变故和一段时间的暴力对待,从而换上了轻度抑郁症。”

“但她很坚强,给自己找到了某种执念和目标,然后努力地试图活得和正常人一样。”

“中期,大概二十岁的时候,她的病情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像是突然间就释怀了,活得很通透。”

“但这种通透,很快变成了一种矛盾体,她的执念越来越深,却又被善念压制着,病情也因此而加重,甚至到达了一个顶峰……”

“不过,种种变故,这姑娘,依然全都扛下来了,直到……前不久。”

说到这里,宁院长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看向邹言道:“既然你是她的家属,那你应该清楚她前段时间的情绪变动,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异样?”

当然有,可他以为……

应该说,他从没有关心过姜海吟的情绪。

他认为,只要在物质上给予保障,便算是将对方给照顾好了。

能言善辩的邹律,头一次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好在宁院长见怪不怪,也没多追问,继续道:“短短一个月,这姑娘像是造了什么大罪一样,突然间,某种信念就崩塌了,在没人干预的情况下,轻中度抑郁直接转化成了重度抑郁。”

一旁的陈颖芝忍不住插嘴:“患上重度抑郁,会怎么样?”

“通俗些来说,这种病的患者,如果没有及时治疗,会一次又一次的自杀,即使救回来了,可能也活不长,因为他们会无时无刻地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

陈颖芝的脸色顿时刷地白了,她下意识看向邹言,却发现对方依然那副表情,像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禁气得牙痒痒。

她也不等他表态了,索性直接道:“宁院长,麻烦您干预治疗吧,用最好最快的方式,我家您是知道的,不缺钱!”

“所有费用,我来付。”邹言抽出张黑卡,递了过去。

“呃,这……不着急,先治疗,回头再说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