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答应过那个女人,会把儿子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他是无法理解男女之间缠绵的感情。
可他明白,孩子也算是一种羁绊。
如果小臻不在了,未来的一切,恐怕要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至于打草惊蛇,假如他现在离开,才算是。
脚踩下去的一瞬间,邹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是碎玻璃。
台阶上,洒了满满一层。
他完全可以撑住旁边的墙壁,快速地滑下去。
可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朝着下方走去。
刚刚的小型炸弹已经躲过去了,如果这些碎玻璃仍然没有伤到他,镜头前方的人,怕是要不满意了。
那些人想要看到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想要看着他从伤残到身亡。
那就满足他们。
双脚有鞋底的保护,还算好,掌心却无法避免被割伤。
邹言喘着粗气,冷汗淋漓。
粘稠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像血色的长蛇,在台阶上蜿蜒。
他跌跌撞撞,行动笨拙,非常缓慢。
也因此,受到了更多的擦伤。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狠,知道曾老想看什么,就算他运气好,没踩上那个小玩意,这条路,他总是必须去过的!”
受到赞扬,饶是在眼下这种狼狈的情况下,陆茂筠还是不免感到得意。
他紧盯着屏幕上晃动的身影,以及那些斑斑血迹,一瞬不瞬,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点精彩的画面。
“不对啊……”陶卫林忽然想起什么,狐疑道,“我记得那个姓欧的曾经提过一嘴,说对方挺厉害的,怎么今天……”
像是在解答他的疑惑,屏幕上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利用夹角维持住平衡,稍作休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只药盒,倒出几颗,塞进嘴里,急切地干咽了下去。
镜头的像素不错,即使是阴天,也非常高清,将男人病态的模样、疲倦的表情,以及眼窝下方的青灰色,拍摄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生病了啊。”陶卫林恍然大悟。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
“说明连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想让他死得更痛苦些。”陆茂筠皮笑肉不笑道。
“没错,等他好不容易找到那孩子,最放松的时候,我就一按这个。”陶卫林举起手里的遥控装置,做了一个按下的动作,“呵呵……你说,到时候摄像头能拍下他绝望的表情吗?”
“当然。”
这时,后视镜里,一辆车慢慢靠近。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距离烂尾楼不远的一条街道。
前后停了不少附近住户和商户的车,他们混在其中,既不引人注目,又能耳听八方,随时跑路。
陶卫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直到车辆远去,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这种地方,居然能看见一千多万的车。”陆茂筠皱起眉。
“有什么奇怪的,至少它肯定不是警方的车。”
闻言,陆茂筠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也就没再多加在意。
两人重新将视线移回到手里的PAD上。
突然,车身猛地一震,紧接着,像是有股强磁力,吸得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车厢壁上贴。
陶卫林最先觉出不对劲,他举高手里的遥控器,用力一按——
咚。
邹言跃下石阶,一小团黑影子,缩在角落里。
听到声音后,黑影子像是如梦初醒般,慢吞吞地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中,圆眸渐渐睁大,从黯淡无光,到明亮,忽然想到什么,眼底的光又熄灭了。
“爸爸……快走。”
小男孩的嗓子哑得厉害,他只能很努力地连说带比划,反复重复着一个词。
快走。
邹言站在原地,平静地打量着儿子。
对方没有将其锁起来,就是在给他明晃晃的希望。
只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下一瞬,绝望就会到来。
“爸爸……走……”
小林臻见父亲无动于衷,急坏了。
他尝试着去解开身上的背心,被低沉的嗓音阻止。
“别动。”
小手顿住,小男孩又惊又疑,漂亮的眼睛里忍不住蓄起了一点泪水。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邹言不合时宜地,忽然有点想笑。
“害怕吗?”
小林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对妈妈……好一点,以后,你们还可以……有其他弟弟或妹妹。”
“呵。”
一声无法忽视的轻笑。
小男孩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试图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可惜四周太暗了,又逆着光,只能依稀看见嘴角微勾的弧度。
“这么麻烦的事,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养你一个,够了。”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可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邹林臻鼻头酸酸的。
许是环境的缘故,许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他难得地,在父亲面前,情绪外放,蓄在眼眶的泪水,缓缓地滑了下来。
“爸爸……”他喃喃着,想要过去讨个拥抱,记起自己身上绑着的东西,又止住了念头,拼命地往后缩。
“快走……走……别让妈妈伤心……”
叮铃——
下来之前,邹言特意设置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这代表着,王浩那边,有了结果。
刚接通,一阵喧哗夹杂着粗嘎地叫囔,争先恐后地从话筒里钻出。
“靠!漏网之鱼,一抓就抓两个,这次肥了!姓陶的不愧是曾国诚的左膀右臂,真是狡猾,差点就让这老小子得逞!幸好本队长枪法准得很!你那边怎么样了?拆弹专家已经跟着你开的定位过去了,应该就快到……”
“下面的人让一让——”
一阵高喊传来,邹言直接挂了电话。
很快,两三名工作人员背着设备赶到,他们顺便清理出了一条干净的路。
“家属对吗?”
他点头:“我是他爸爸。”
“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虽然是远程遥控的,但炸弹本身仍然有一定的危险性,请安抚好孩子的情绪……”
邹林臻刚想说他不需要安抚,脑袋忽然被轻轻地碰了碰。
和母亲平时抚摸的感觉不同,更像是被戳了两下。
他茫然地抬起头,对上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邹言僵硬地收回手,淡声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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