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五敲门的手刚落下，里面便传来季棠渊的声音：“进来。”

祈五听这声音还算平和，这才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兰室幽香，可地上却是一片狼藉，茶壶和茶杯碎了一地，残片溅得四处都是。

“督军，我让胡管家进来收拾一下？”

季棠渊坐在茶桌前，整个人好像被冰霜覆盖着，向外冒着丝丝寒意，脸上的阴影极深，透着莫名的情绪。

祈五等了一会儿，见季棠渊没有反对，这才起身去叫胡管家。

胡管家进来后，和祈五一起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了。

祈五发现，桌子上的东西都被季棠渊给扫了下去，唯有一只杯子放在那里完好无损。

那个位置，应该是闻小姐坐着的。

看来督军还没有被气疯，盛怒之下竟然还能顾忌闻小姐用过的杯子。

地面收拾干净后，祈五才问道：“督军要休息吗？”

季棠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窗外：“下雪了？”

“早就开始下了，还挺大的。”

季棠渊眉头一皱：“人送回去了？”

他一直坐在这里，竟然没有发现外面下雪了，不知不觉，竟已下得这样大了。

季棠渊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玻璃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荣城的第一场雪，下得急促而盛大。

“闻小姐已经安全到家了。”祈五没敢提闻溪，倒是季棠渊主动提了，他自然如实回答。

“没事了，你下去吧。”

祈五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不是季棠渊刚才问到闻溪，他也不敢多这个嘴。

“从千山湖带回来的无核柿饼，明天要送到闻小姐那里吗？”

季棠渊想到自己叫她过来的目的，一是为了和她一起吃那条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河鱼，二是为了让她把柿饼拿走。

现在鱼是吃了，却弄得一片狼藉。

他沉思片刻，突然幽幽的说道：“我有时候说话，是不是会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祈五：“……。”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要让他如何回答？

就在祈五的嗓子都提到了喉咙时，季棠渊突然轻叹一声：“应该是吧，不然她怎么会生气？看来是忍我很久了。”

他从出生起，就是向人发号施令的，身边的人都是奉承着他，惧怕着他，现在做了督军，手握直州三省大权，更是呼风唤雨。

还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反驳、摔门、一走了之。

祈五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以来，他唯季棠渊马首是瞻，他的命令无论对错，他都会义无反顾的执行。

哪怕是挨骂，他也觉得那是他应该受的，所以在他眼里，季棠渊没有对错。

“没事了，你明天把柿饼送过去，顺便让人去信中银行打个招呼，让他们好好办理贷款的事。”

“是。”

祈五退出去后，胡管家赶紧上前问道：“五爷，督军的气消了吗？”

“消了。”祈五心里长舒了口气：“已经没什么事了，你把今天带过来的柿饼包一下，我明天要送出去。”

“是要送给闻小姐吗？”

祈五点头。

胡管家笑了笑：“督军对这位闻小姐真是上心。”

若是寻常人敢这样跟督军作对，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吧。

而这位闻小姐不但活得好好的，督军还要惦记着给她送柿饼呢。

~

闻溪看着祈五搬进来一个箱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五哥，这是什么呀？”

不会是因为她得罪了季棠渊，给她送了一箱地雷吧？

祈五道：“督军给闻小姐的柿饼。”

哦，原来是柿饼，可这也太多了吧。

“东西放在这里了。”祈五干脆利落，办完事就走了。

闻溪上前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装的全是桔色的柿子饼，大概有四五十斤之多。

她听说千山湖的无核柿子饼乃是一绝，特别是湖偃的柿子饼更是一斤难求，通常都是专供达官贵人的。

而这些柿子饼的包装上，就清清楚楚的写着“湖偃”两个字。

别人一斤难求的东西，他一下就送来四五十斤，这也太豪放了吧。

“睡得好香啊。”身后传来季姚刚刚睡醒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满足，“小溪溪，你的床真舒服，以后我要经常过来睡。”

闻溪抚额：“你睡觉的时候也练武吗，我差点被你打死。”

如果不是怕她半夜呕吐会被呛到，闻溪早就搬过去跟映夏一起睡了。”

“有吗？”季姚一脸无辜的伸了个懒腰，“我这么文静的人，怎么会在睡觉的时候打人呢？”

闻溪：“……。”

脸皮得多厚，才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快去洗脸，要吃早饭了。”闻溪推了推她。

“唉？这是什么啊，这么大一箱。”

季姚好奇的探头往里一看，顿时呀了一声：“这是无核柿子饼啊，我最喜欢吃了。父亲这次让人从千山湖带回来的，几乎都给了三姨娘，分到我这里的也只有一斤多，我都舍不得吃呢。”

季姚念念叨叨的抱怨着：“要说这无核柿子饼，最好吃的莫过于千山湖的湖偃柿子饼，甜而不腻，绵软细密，入口即化啊。明儿我让人送来几个给你尝尝，保证你吃过之后不再想其它的……不是吧，这是湖偃的柿子饼？”

闻溪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由着她大惊小怪，“小溪溪，你是怎么弄到这么多湖偃柿子饼的？”

这个可不外卖的。

“对了，我刚才好像看见祈五了，是祈五送来的对不对？”季姚扶着闻溪的肩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小溪溪，你快说，是不是我二哥送来的？”

闻溪快被她摇散架了，立刻举手投降：“这哪是送给我的，还不是督军听说你昨晚住在这里，所以特地送过来的。”

“怎么可能？二哥不送到家里，送到饭店来？更何况，他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住在这里？”季姚撇了一下嘴巴，“就是送给你的，你还不承认。”

闻溪哭笑不得，只能冲她无奈的耸了下肩膀。

“小溪溪，我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季姚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样子：“我二哥是不是在追求你？”

闻溪差点笑喷，“你在瞎猜什么啊，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又是送画，又是送柿子饼的，我二哥都没给我送过这些东西呢。”季姚跟自己的亲大哥季棠宾一向不亲，倒是从小就爱粘着季棠渊，虽然季棠渊对她也是爱搭不理，但她就有这个受虐倾向，你越是不理我，我越要出现在你们面前，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虽然季棠渊表面上对季姚冷冷淡淡，可该关心的时候还是很关心，平时有什么吃的用的也会想着她。

看起来，他们倒像是亲兄妹。

“我都说了，我是捡漏的。”闻溪解释道：“我和督军没有任何合作以外的关系。”

“合作，你们合作什么？”季姚像个连珠炮，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往外抛。

闻溪感觉说得越多，好像越矛盾，因为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了。

季棠渊那个人本来就不按常理出牌，他的心思，她哪能猜得透。

若说他在追求她，那更不靠谱，他可是督军啊。

“你到底要不要吃早饭了？”闻溪柳眉一横，“想吃就快去洗脸。”

说完也不理会季姚，自己先去厨房了。

季姚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又想了想自己二哥那张冰川似的脸，真是越看越不对劲，越想越有文章。

她嘿嘿一笑，去洗漱了。

季姚在梅竹饭店吃了早饭，外面的大雪经过一夜的积累，已经足足积了半尺之厚。

西城大街上都是各家店铺里扫雪的人，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送走季姚，闻溪又让河柱把柿饼送了一些到洛家和林旭尧那里。

季棠渊给的柿饼太多了，虽然是冬天，但是现在的食品没有防腐剂，放久了难免会坏掉。

这么贵的东西若是坏掉，那就太可惜了。

闻溪把柿饼分了一圈，留下一些让映夏收好。

映夏装了一盘出来，“小姐，刚才万师傅他们都尝过了，说这柿饼果然是极品。”

闻溪捏起一块咬了口，甜甜丝丝的感觉在口腔里跳舞，既有柿饼的韧劲，又保留了柿子原始的味道。

不愧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她竟然有幸尝到了。

闻溪嘴里吃着柿饼，脑子里却在想着季姚调侃她的那些话，一直以来，她都把季棠渊对她的好当成一种帮助和施舍，从未越界的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她没有那么自恋，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的天差地别。

闻溪吃了几块柿饼，万师傅就进来了。

现在还没到饭点，店里并没有客人，大家都在厨房里摘菜。

“小姐，有人找。”万师傅急匆匆的走进来，“说是银行的。”

闻溪听到银行两个字，立刻想起昨天托付给季棠渊的事情。

昨天两人不欢而散，她以为他不会再理她了，毕竟他是那样高傲又不允许别人忤逆的人。

可他不但让人送来了柿子饼，又早早的让银行的人亲自上门。

这样一想，闻溪突然觉得自己不太厚道，心眼也有那么一点小了。

以他那样的地位，就算说些过分的话，她就像从前那样左耳听右耳冒就是了，何必跟他翻脸争执，忍一忍不就风平浪静了吗？

她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闻溪自我检讨了一番，这才快速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往前厅去了。

前厅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中午男人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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