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他让林恕把洛向阳一案的卷宗找了出来。
没想到才过了不久,档案室便突然起火,要不是这本卷宗存放在林恕的办公室,大概也要随之化为灰烬。
他不敢肯定档案室失火是否与这本卷宗有关,但这件事却让他决定加快速度彻查此案。
“胡家火灾当晚,我二叔在干什么?”
林恕道:“这个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二爷那天晚上与人在河边饮酒赏灯,最后喝得烂醉,是被人抬回去的。”
“季棠宾呢?”
“一直在陪他的夫人,直到灯会散了才离开。”
季棠渊收好那个档案袋,对于林恕的回答似乎早有所料。
如果事情真的跟季东盛父子有关,他们完全没必要亲自动手,两人一起出现在热热闹闹的灯会,让所有人都成为他们的时间证人,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这些都是季棠渊的猜测,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季东盛父子参与了此案,而且胡家人的死亡真相也没有揭晓,究竟是他杀,还是意外?
季棠渊回到病房,就看到闻溪一手挂着针,一手将书放在被子上,正在艰难的翻着书。
“好看吗?”季棠渊走到床前。
闻溪似乎被他吓到了,忍不住抱怨:“正看到入迷的地方,被督军吓了一跳。”
“外国的这种小说,都是讲什么的?”
“我刚看了个开头,好像是男女主人公因为误会而分开,女主人公嫁了人,男主人公却一直单身。”闻溪皱眉:“我最讨厌这样误会来误会去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坦诚布公的说出来吗?”
“所以……你那天晚上为什么生气?”季棠渊目光沉静的望着她。
闻溪没想到这随口的一句话却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她以为他早已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了,但他不但记得清楚,还借着这个话题再次提起来。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那样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如果他是她的某某某,她自然会对他表达心中不满,但他与她是什么关系呢?
说出来会不会遭到嘲笑,笑她自作多情,笑她自不量力?
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林旭尧随之推门而入。
看到季棠渊也在,他难免吃了一惊,“督军。”
季棠渊冲他点了下头。
林旭尧是成年人,这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情绪,以及季棠渊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他不知道,闻溪是什么时候认识季棠渊的,看季棠渊这身穿着打扮,昨天不会是在这里陪了一晚上吧?
“我一会要下班了,过来看看。”林旭尧走到病床前,先是看了看点滴瓶子,“现在有什么感觉?”
“头还有一点点痛。”林旭尧的到来让闻溪如释重负,于是便 把目光转向他,“其它都挺好的。”
“嗯,恢复的很快。”林旭尧道:“到底是年纪小,体质也好,只要坚持吃几天药,很快就能康复。”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旭尧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如果你急着出院,就把这两瓶水挂完,再拿些药回去吃,记得定时定量,不能耽误。”
听说能够出院了,闻溪自然高兴,急忙谢了林旭尧。
“那我就去办交接班的手续了,你好好休息。”林旭尧又跟季棠渊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
“督军,你要是没事,我就继续看书了。”闻溪生怕他重新追问那个问题,立刻拿起搁在被子上的小说。
季棠渊知道她不想回答,也没有继续难为她,等她病好了,再找她算账也不迟。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等到所有的点滴都打完了,季棠渊便让人去给闻溪办理出院手续,同时拿了许多口服药。
闻溪自己住院,总不好让季棠渊拿钱。
“督军,把这些手续给我吧。”她要回去算一下,再把钱还给他。
“给你做什么?”季棠渊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张塞到云畅手里,“还想学着开药?”
闻溪:“……。”
她才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欠督军的人情没法还,欠督军的钱总是要还的。”
云畅在旁边哈哈一笑:“闻小姐不必担心,这些钱都走州府的账,州府与医院有合作,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清算。”
闻溪心想,州府的钱不也是督军的钱吗?。
只是云畅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硬塞,不然会惹他不高兴。
唉,又欠人情又欠钱,看来只能用命来还了。
“我送你回家。”季棠渊的口吻不是商量。
“督军,您不是要去看现场吗?现在时间正好,再晚些天就黑了。”
见他犹豫,闻溪急忙原地转了一圈,“我现在完全没问题,督军不用担心。”
季棠渊忽然笑了:“谁说我是担心你?”
闻溪闹了个大红脸,又看到云畅在憋笑,内心的小宇宙气得快要爆炸了。
这个季棠渊……果然不说话的时候才可爱。
“走吧。”季棠渊安抚般的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看完早点回去。”
闻溪避开他的大手,把脸扭过去哼了一声,才不想理他!
~
三人驱车前往胡家。
在经过红霞路的时候,闻溪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她本没有多想什么,却听季棠渊说道:“陆云九最近怕是焦头烂额了。”
闻溪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宏兴帮的二爷藏了一批烟土在荣城码头,四大金刚的剩下三人,都在找这批烟土。”
“他们找烟土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地位。”季棠渊难得耐心的解释道:“宏兴帮的龙头展宏兴,不准宏兴帮的人私下贩卖烟土,所以,谁先找到这批烟土,谁就立功,同时也能将宏兴的二爷拉下马。”
“应该不难找吧?”
季棠渊摇头:“这批烟土被伪装成了货物,现在就放在鱼市。虽然他们早晚也能找到,却要花费不少时间。”
“这对督军没影响吗?”
“州府不参与帮派之间的事,无论他们谁胜谁负,都与我无关。”
闻溪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些,大概是看到红霞路才会联想到陆云九吧。
说话间,胡家到了,关于红霞路宏兴帮的对话也到此为止。
胡家的大门已经烧得残破不堪,本来深红色的门面被烟薰成了黑色,金黄色的把手上落满了黑灰。
有一条白色的警戒线拦在大门外,负责看守的警察见到季棠渊,立刻小跑过来,立正行礼:“督军。”
“打开吧。”季棠渊回头看向闻溪,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斗篷,嫩嫩的白色与她十分相衬。
“里面全是黑灰,你这衣服没几下就得脏。”他说着,脱下身上的外套,“先穿我的衣服。”
闻溪刚想说‘不要紧,脏了再洗’,可是看到他已经脱了衣服,知道不可能再让他穿回去,于是乖乖的解下斗篷。
季棠渊递过来的是件半大的黑色呢子外套,也是干干净净的。
“那督军不冷吗?”他的里面只穿了件立领的西装,看起来很是单薄。
“无碍。”季棠渊催促她,“快穿好。”
云畅正和那名看门的警察打开警戒带,闻溪趁着这工夫,赶紧将斗篷放进车里,又穿上了季棠渊的外套。
他的外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那感觉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看起来怪怪的,又很搞笑。
闻溪把袖子挽起来,袖口处仍然显得宽大。
云畅一回头,就看到闻溪穿着一件能把两个她都装下的衣服,正在费劲的挽着袖子。
他努力憋住笑,一本正经的说道:“督军,可以进去了。”
说完,不忘又看了闻溪一眼。
他家督军是个怪人,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特别是贴身的东西。
现在他把衣服借给闻溪穿,就是向她展示他的私人领地,这在别人看来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见闻小姐不是不同,而是非常不同。
在云畅一番天马行空的想像之后,三人已经进入了胡家宅子。
与闻溪想像的不太一样,胡家的宅子竟然还没有洛家现在居住的院子大。
胡先绪官居司法总长,手里握着的权利非她所能想像,这样的人,应该住着豪宅,吃着山珍海味,享尽这世间的奢靡。
似乎看出闻溪的心思,季棠渊解释道:“胡总长一生清廉公正,平时只拿州府发放的工资,还有大半都要捐出去资助那些爱国人士。”
“原来如此。”闻溪感叹:“看来胡总长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季棠渊道:“他的廉洁是出了名的,曾经有人想要用香车美女豪宅来打动他,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他的家风也很纯正,不纳妾,不准家人受贿。当晚死的六个人,除了胡光绪夫妻,还有他的儿子和两个孙子以及一名下人。”
“胡家只有一名下人?”闻溪惊讶,洛家现在这种情况,还有十几个下人,在鼎盛的时候,下人的数量甚至有六七十个之多。
“这个下人也不是普通下人,曾经是胡家少爷胡有志的奶妈,从胡有志出生起就在胡家,胡有志长大了,她又负责照顾胡家的孙子,算是半个胡家人。”
“那胡家的儿媳妇呢?”
“一年前生病死了。”季棠渊带着闻溪穿过月亮门,“以前胡家的生活起居都是胡家儿媳妇和奶妈在做,胡夫人也经常帮忙。胡家儿媳妇死后,胡家一直想为胡有志续弦,只是这件事还没正式提上日程,胡家就遭遇这样的大难。”
闻溪心想,这胡光绪果然清廉,就连下人都不肯多用。
但她在现代社会也见过不同案例,有些穿着朴素,天天骑着自行车上班的清官,最后被查时,整个一面墙里都砌满了现金。
所以,看问题不能看表面,有时候实质更让人惊恐。
闻溪不会轻易给胡光绪下结论,毕竟她对这个人的了解,都是经过季棠渊之口。
“这就是当晚火灾的起火点。”季棠渊站在一座废墟前,“胡家的厨房。”
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而眼前这一片是肉眼可见,烧得最严重的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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