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立刻放慢了脚步,轻轻将面碗放在桌子上。
他的上半身躺在床上,腿却耷拉在床沿边,虽然睡着了,却用了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
这样睡着,一定不舒服。
闻溪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先是脱下了他的靴子,又将他的双腿抬到了床上。
他睡得很熟,直到给他盖好被子,都没有惊醒他。
闻溪看了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心疼他应该先吃了饭再睡觉,不然两顿饭没吃,那该多饿啊。
闻溪用罩子罩在煤油灯上,让屋子里的光线黯淡下来,转身又搬了把椅子到床前。
她想离他近一点,这样就能近距离的看着他。
他在睡着的时候,棱角温和,薄唇轻抿,长睫轻轻的覆在眼皮上,冷白的皮肤在昏黄的光线下,好像覆了层淡淡的晨曦。
如果只看这张脸,很难把他与那个号令四方的铁血男人联系到一起,在她的印象中,那样的男人都是一脸风霜,皮肤黝黑的。
闻溪忍不住将双肘拄在床上,静静的打量着他。
怎么会有人醒着和睡着的时候是两种气场?
她还记得那次在观雪台,他只用一个眼神就震慑了那些枪手,可他明明长了一张书生般秀气的脸。
闻溪隔着空气,轻轻的描绘着他的脸形,浓密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窝……
她明明没有触到他,他却像是感知到了一样,本来放在身侧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就将人往胸前一带。
闻溪冷不丁被他拉到身前,整张脸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来不及反应,他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背上,将她紧紧搂住了。
闻溪以为他醒了,可是等了半天都没动静,反倒呼吸更加绵长,心跳的频率更加平稳,这是……睡熟了呢。
他平躺在床上,手臂半搂着她,而她伏在床头,脑袋趴在他的胸前,这样暧昧的姿势让闻溪有些不适,可她想到祈五的话,又觉得心疼。
如果能让他睡得安稳一点,这样又何尝不可呢?
闻溪释然了,为了不压到他的胸口让他不适,她把脑袋挪到了他的臂弯处,而他也自然的搂紧了她的肩膀。
闻溪以为他再睡沉一些就会把手松开,但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连她也睡着了,他都没有松手。
一声鸡鸣,闻溪很快睁开了眼睛。
她记得睡着时,自己坐在椅子上,而现在,她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
脑袋还在重启的闻溪,目光中突然走近一条颀长的身影,她迷糊了一会儿,很快坐了起来。
季棠渊笑看向她:“早。”
“早,早啊。”闻溪抽了抽嘴角,“督军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季棠渊看过来,“怎么了?”
闻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要问他,昨天晚上,他们两个是不是睡在了一起?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又是什么时候把她抱上床的,她躺下后,他躺在哪里,是在她的身边吗?
闻溪哪怕来自二十一世纪,也接受不了刚刚确定关系就躺一张床的事实。更何况,她是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白,发展的这么快,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很轻浮?
看到闻溪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季棠渊上前揉了一下她毛躁的脑袋,“我刚醒,发现你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就把你抱上床了。”
“那你……。”
“我看你睡得熟,就去洗漱了,还顺手把昨天晚上的面条热了一下。”季棠渊指了下桌子,“我得快点吃完了,那边还有个会。”
闻溪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的确穿戴整齐,脸上还带着皂角的味道,她相信,他是不会骗她的。
闻溪释然了。
“昨天晚上的面条都陀了,我再给你重新下一碗。”
“不用,可以吃。”季棠渊按住她的肩膀,“你再睡一会儿。”
昨晚那样的姿势,一定很不舒服吧。
“我不困了。”闻溪穿上鞋子,“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她从柜子里取出那只刚做好的枕头,“本来打算昨天晚上送过去的,这下倒是省了麻烦。”
“你做的?”
“我和映夏一起做的,我女红不好,你是知道的。”她冲着他笑。
季棠渊皱眉:“女红不好还好意思说,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
知道他又要开始说教了,闻溪急忙强行打断:“你要不要啊,不要我收走了。”
“送了人还带往回要的啊。”季棠渊把枕头抽过来,“说是给我的,就是给我的。”
他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闻溪没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知道啦,给你给你。”
季棠渊愣了,闻溪也愣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去捏她的脸:“胆子大了,谁的脸都敢捏。”
“又不是没捏过。”闻溪理直气壮,“上次在你的书房,我就弹过你的头。”
“那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季棠渊感觉受到了挑衅,一把将人拉到胸前,沉声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闻溪才不怕他,反而笑着摸了一下他的脸,“是啊,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季棠渊:“……。”
小丫头要造反啊?
他在她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警告,“还敢不敢了?”
“督军打人。”闻溪控诉道:“说不过就动手,督军一点都不君子。”
季棠渊无奈,“我只是轻轻拍了一下。”
“那也算。”
“你这就无赖了。”
“我就无赖了,督军能怎样?”
季棠渊眸色一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你猜我能怎样?”
闻溪知道自己好像挑衅过头了,立刻求饶:“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每次求饶都这么快,能不能有点骨气。”季棠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的志气呢?”
闻溪笑起来:“志气又不是用在这里的,我是见好就收,能屈能伸,识实务者为俊杰……。”
季棠渊哭笑不得:“真怂。”
他将她放下来,“好了,阿怂,我要吃饭了。”
阿怂?
闻溪翻了个白眼。
“怎么,只准你给我取外号,不许我反击啊。”季棠渊在桌子前坐下来,拿过筷子开始吃面。
闻溪心想,这个小气记仇的男人,还记得她叫他汤圆的事情呢。
不过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
季棠渊吃过饭,带着他的爱心枕头高高兴兴的走了。
坐在车上,祈五觉得自家督军神清气爽,他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闻小姐真是比药还好用的治愈。
刚到办公室,林恕就过来了。
警卫倒好茶水退了出去。
“督军心情很好?”林恕前两天见他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阴云密布,身边的人说话做事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踩到雷区。
季棠渊递给林恕一只烟,自己也点了一根,“什么事?”
“督军之前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林恕边抽烟边说道:“闻小姐的确遭遇过一次危险,是在明豪饭店。不过她运气很好,遇见了陆云九,闻小姐用烟土的事情跟陆云九做交易,成功让陆云九出手帮忙。”
季棠渊听了,之前春风满面的脸色立刻一片阴沉:“是谁?”
“是丰汇银行的范志新。”林恕继续说道:“我还查到这个范志新之前就因为在洛家见过一次闻小姐,对她一直垂涎,甚至在门口安排了人想要绑架她。”
“汇丰银行的确和洛家有些银钱上的往来。”这是他听闻溪说起那个传家宝的时候提到的。
“大概是什么时候?”
林恕说了时间。
季棠渊突然想到他第一次遇见闻溪的事情,当时他在小院中养伤等待时机返回州府,而她突然间跑进来向他求助。
原来那时候是范志新派人追赶她,才把她逼到了他的院子当中。
林恕道:“这个范志新贼心不死,正巧又知道他的下属段同与闻小姐相识,于是就利用段同想引闻小姐入套,好在闻小姐聪明机智,不仅没有上当,还摆了那个段同一道。”
这件事,闻溪在他面前只字未提。
如果不是那天陆云九出言讽刺他,他到现在都不会知道。
他觉得自己作为她的男人,真是失职。
“那个段同,跟闻溪是什么关系?”
“闻小姐的母亲和段同的母亲是闺中好友,据说两家家长还安排了一场相亲,彼此都很看好这门亲事。”
相亲?还有这种事?
季棠渊把烟卷用力按熄在茶缸之中,一双黑沉无底的眼睛泛出几丝骇人的冷意。
他能猜到闻溪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大概率是因为她的母亲洛爱云。
她不想她的母亲和好友撕破脸,她想给段家留点余地与颜面。
但是这件事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成功挑起了他的怒火。
闻溪可以为了洛爱云而选择原谅段家,但他不能。
范志新?
段同?
他们既然敢在刀尖上跳舞,他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万箭穿心,万劫不复。
“让风越西来见我。”季棠渊逐渐冷静下来,“我同意让他进旗营,也是时候让我看一下他的实力了,旗营里可不养平庸无能之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