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渊从外面回来,已近傍晚,刚到书院门口,就看到春桃等在那里,正在焦急的东张西望。
“什么事?”祈五上前问道。
春桃急忙说道:“今天我看到闻星小姐的丫鬟去了西院。”
祈五皱眉时,季棠渊已经走过来了。
“你看清楚了?”
春桃不敢肯定:“我只是觉得像,但是没有看到正脸,她之前来给闻星小姐送过东西,我隐约记得她的样子。”
“你看到她去西院哪里了?”
“好像是老夫人那边。”
季棠渊的心头突然腾起不好的预感。
闻星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家里“待嫁”,为何会让人来找季老太太?
“你为何现在才说?”春桃和红杏都是他按排在闻星身边的,闻星回到闻家后,她们两个人却留了下来。
春桃吓得急忙跪了下去:“督军恕罪,我看到那人长得像,就想来告诉督军,结果督军的书院一个人也没有。我又给州府打了电话,那边说督军去了邻县,我只好一直等在这里。”
季棠渊今天的确不在荣城。
“起来吧。”季棠渊目色深邃,“你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今天上午十点左右。”
现在已经是傍晚五点了,离上午十点也过去了数个小时,如果闻星是让人来向季老太太通风报信,季老太太必然会让人查个明白,老太太知道真相后会怎么做,他再清楚不过了。
“云畅,你让人马上去趟洛家。”季棠渊转身大步向外走,“祈五,你跟我去趟香山寺。”
闻溪昨天让哈里给他传信,说是今天会和洛爱云一起去香山寺还愿。
如果她们已经回到了洛家最好,如果没有回去,他也好去接应一下。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祈五紧跟在季棠渊的身后,看到他挺直的背脊微微有些发抖,如线条般紧绷的脸掩饰不住眼底的那丝慌张。
督军现在很害怕,他在担心闻小姐的安全。
~
闻溪和洛爱云坐着马车去了香山寺。
天气火热,哪怕把车帘卷起来,车厢里依然憋闷。
闻溪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去,虽然有风,但风是热的,吹在脸上也全是热气。
沿途鸟虫鸣叫,蜻蜓飞舞,时不时还能听到溪间传来青蛙的叫声,郁郁葱葱,一片青山水色。
“也不怕晒黑了。”洛爱云把她给揪了回来,拿起手帕给她擦汗,“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看你热的一头汗。”
“您不让我去松江楼,也不让我去酱油厂,我在家里都快长毛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出门玩耍,我怎么能错过。”闻溪孩子一样的贴着洛爱云。
洛爱云嫌弃的道:“别粘着我,跟个大火球似的。”
嘴上说着,还是扬着手中的扇子给她扇着风。
朱雀坐在车夫的旁边,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永远不离手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嗜血的光泽。
一行人来到香山寺后,香山寺的山下已经停了不少车。
顶着大日头上山是件及其辛苦的事情,但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众人求神拜佛的诚意。
闻溪想起自己曾经两次来到香山寺。
一次是和季棠渊上山为霁月格格做法事,一次是和洛爱云一起来祈福,还在寺里遇见了陆云九和秦子兰。
当时她和陆云九并不熟悉,他虽然在语言上调戏了她,却也在那个方三爷面前帮了她。
洛爱云也想起自己和秦子兰重逢的事情,本以为是一对好闺蜜的再聚首,没想到后来出了段同的事。
她和秦子兰也是因为此事才形同陌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两人在大殿里上了香,洛爱云又找到知客僧捐了香火钱,听高僧讲了经。
等到下山时,已经过了一天当中最热的时段。
马车在官道上驶过,扬起一圈圈土尘。
“阿娘,刚才那个高僧说的话,您能听懂吗?”
洛爱云笑道:“还好,听其精髓就好。”
闻溪承认,她对佛经一窍不通,如果不是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礼貌,她已经睡了一觉又一觉。
但洛爱云不同,她听得十分认真,还能时不时的跟大师议论几句。
“我看你快要睡着了。”洛爱云笑起来,“你不喜欢听,下次就别陪我进去了。”
“我没有不喜欢听,就是听不懂。”闻溪笑道:“阿娘喜欢的,我怎么也要了解一些。”
“你这个丫头就会讨人开心。”
母女俩正说笑着,就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惯性之下,闻溪就撞在了车厢上,肩膀被撞得生疼。
“阿娘,阿娘,你没事吧?”闻溪顾不上疼痛,立刻去看洛爱云。
洛爱云摇摇头:“我没事,怎么车子突然停下来了?”
闻溪刚要拉开车帘,就听到朱雀压低的声音:“调头,快跑。”
闻溪还没来得及弄清外面发生了什么,马车再次开始动弹,似乎是转了一个大弯儿,紧接着就是车夫的赶车声,声音带着急促。
“朱雀?朱雀?”闻溪喊了两声,外面没有回音。
“小姐,姑奶奶,抓稳了。”车夫勒紧了缰绳,马匹的嘶鸣声刺破耳膜。
闻溪鼻子一动,闻到了一股异常的气味。
这个气味她曾经闻到过两次,两次都让她印象深刻。
看到闻溪脸色突变,洛爱云立刻握紧了她的手:“溪儿,外面怎么了?”
她开始后悔,不该把闻溪也一起带出来,她马上就要成亲了,怎么能在这种关头出意外。
“阿娘,您坐好了,千万别下车,老刘会带着您去安全的地方。”闻溪反握住洛爱云的手,眼中带着一丝不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下去。”
“外面有人?”洛爱云头皮发紧,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是连朱雀都对付不了的。”她将洛爱云的手又握紧了几分,“阿娘,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就替我告诉督军,让他忘了我,向前走。”
洛爱云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闻溪的话像是在交待遗言。
“阿娘,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外公外婆。”
闻溪眼神坚定,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洛爱云哭了出来。
夏日的暑气哪怕到了现在,依然还是热气逼人。
朱雀站在马路中间,与对面的男子只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热风袭来,她的神色也渐渐产生了变化。
“师兄?”朱雀的瞳孔猛然放大。
“小师妹。”阿虎笑了一下,“我说呢,是谁能接住我的镖,原来是小师妹。”
刚才那一镖,他本来是要射死车夫,没想到却被人接住了,紧接着马车就调转了车头。
他正要追上去,就看到有人拦在道路中间。
“师兄,你没死。”
当初护帝一战,她的师父和三个师兄都在浴血奋战,最后大战结束,师父和两个师兄的尸体被找到,而三师兄的尸体却不见踪影。
有人说他被剁成了肉泥,有人说是掉进了护城河,被水冲走了。
众说纷云,唯独没有人说他还活着。
没想到事隔多年,他竟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我本来应该死的,可我命不该绝,被季老太爷救了。”白虎笑了一下,“季老太爷给了我新生,而我的余生都会用来报效他。”
上次闻溪说在兰花苑遇到了一个叫阿虎的人,且身手非常可怕,当时她就猜想,阿虎会不会是她的师兄白虎。可是师兄战死的事情已经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她有过怀疑,但并没有去确认。
“小师妹,你不会是投靠了洛家吧?”白虎看向她:“洛家有什么好?”
“季老太太有什么好?”
白虎笑道:“季老太太确实没什么好,但她是季老太爷的妻子,季老太爷临终的时候只嘱咐过我一件事,那就是保护他的妻子。”
“哪怕这个人坏事做尽?”
“小师妹,我们从前保护皇帝,难道你认为皇帝是个好人?他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不清楚,师父却最清楚不过。”提到这位统领,白虎向着一侧拱了下手:“师父和我们明知道皇帝是自私的,仍然拼了命的保护他。我们保护的对象从来不是以好人和坏人来区分的,而是使命和责任。”
朱雀承认,白虎的这番话说得没毛病,她一直知道皇帝并非一个好皇帝,因为这个问题,她还曾经问过师父。
那时候她小,不太能明白,现在她长大了,早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
“小师妹,跟着我吧,我会替师父和师兄他们照顾你。”白虎面露真诚:“我们兄妹俩以后互相照应,安心的生活。”
朱雀凝视着面前这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忽然目光一亮:“师兄,从前我不能选择自认为的正义,但是现在,我有为自己做主的权利。什么样的人值得我去送命,什么样的人不值得我做他的刀刃,我心里有一杆衡量的秤。”
“所以,你觉得洛家值得你去送命?”
“是。”朱雀擎起手中的匕首:“在我吃下闻溪给我做的那份点心的时候,我在收下她送我的那块怀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为她送命的决心。纵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也愿意为此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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