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要改革也就算了,跟我们关系不大。可是怎么就闹腾着要从顺天府开始?这是要拿我们开刀吗?
勋贵和勋戚们心里拔凉拔凉的。
上次的事情还没完,陛下只是抄了青楼、抄了赌场。大家虽然有一些损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回头继续再搞也就是了。
可是现在陛下还要针对我们,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想不懂、看不明白,难道是陛下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了?还是有人在里面搞事情?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流言四起。仅仅一天时间,就衍生出了无数乱七八糟的版本。
客栈中。
高拱坐在椅子上,听着手下人不断送来的消息,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开始思考自己应该从哪个角度尝试着切入进去。
明天要进宫见陛下,自己要说点什么呢?
要露脸,就得干点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不能悄无声息。
做那些小事有什么用?本身就没人关注,做好做坏又能怎么样?
要想出风头,那就要搞大事情。大明朝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去弹劾皇帝、弹劾首辅、弹劾内阁大学士。
弹劾普通的官员有个屁用?
想要扬名,得搞大事啊!
这一套,高拱再熟悉不过。当初他上任了就想搞一个大场面,干掉冯保,只不过事情失败,冯保没有被干掉,自己先被干掉了。
在家憋了这几年,高拱可稳重太多了。
当初自己是皇帝的老师,五年来在朝堂上没有人敢和自己硬碰硬,声威一时无两。宫里面的太监也没有人敢逆自己的意思,都必须要听自己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猖狂至极,天下大事,舍我其谁?
等到皇帝死了以后,小皇帝继位年岁还不大,自己是首辅大学士,还是顾命大臣,就更狂得没边、谁都不放在眼里。
结果下场很惨,回家了。
这一下,对高汞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在家憋了这几年,早就把他身上那股气打磨没有了。
所以即便要搞事情,高拱也要谋定而后动。
京城里面的局势太复杂了,贸然开口不合适。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低调、是韬光养晦。
京城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到这些,高拱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说话的人瞬间就闭上了嘴,恭敬的问道:“老爷,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高拱想了想说道:“有人过来送拜帖吗?”
“回老爷,有人送。”下人躬身说道。
高拱也不意外。
这世界上虽然大家都喜欢趋吉避凶,可是也有人喜欢赌一把。雪中送炭的事情还是有人喜欢做的,只不过是没有办法锦上添花的人而已。
“全部都送回去,告诉外面的人,我进京只是来看病的,为官的我一个也不接受拜会。另外,你找个小院子,咱们找时间搬过去。”高拱说道。
“是,老爷。”手下连忙躬身答应道,
“你退下吧。”高拱摆了摆手说道。
心里面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什么都不做,等着看。
现在张居正要做的事情才刚开始,不着急,自己不着急。
听说海瑞要进京了,有人要着急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皇宫。
高拱进皇宫去见陛下了,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都在关注着。
谁也不认为高拱这一次回来会老老实实的,他一定会搞些事情。
西苑。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高拱,神情有些古怪。
此时,高拱趴在地上,口中恭恭敬敬说道:“臣高拱,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圈发红,要掉眼泪。
朱翊钧的神情越发古怪了。
都说高拱这个人性格直爽、做事猖狂,可是这也太直爽一些了吧?
你这都多大年纪了,当着我的面来这套?
要说你是演戏,还不像。说不是演戏,可是也太过一点了。
“爱卿免礼平身。”朱翊钧对着旁边的陈矩使了一个眼色。
陈矩瞬间心领神会,连忙走向高拱,伸手把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阁老,快起来吧。这地上可凉。”
高拱顺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颤颤巍巍的。
“赐坐。”朱翊钧连忙对陈矩吩咐道。
很快,凳子就被搬了过来,高拱也坐了上去。
等他坐上去之后,朱翊钧这才问道:“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这身子骨可吃得消?”
“回陛下,”高拱连忙说道:“这一路上多亏了陛下派的御医照料,不然,臣恐怕走不到京城了。陛下待臣之恩,臣感激涕零!”
朱翊钧的神情更古怪了。
这不像你啊。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怎么还这个套路?
状态不对啊,有阴谋!
结果整场谈话下来,朱翊钧也没发现高拱有什么阴谋。
老家伙从头到尾只是关心了一下朱翊钧的身体,甚至还关心了一下太后的身体。
朝政上的事情一次都没有提,简直难以想象。
在表达了对皇帝的感谢和关心之后,高拱神情有些黯然的说道:“臣其实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回到京城来。”
朱翊钧看着高拱,心中顿时一紧。
正事来了。
除了紧张,还有一些兴奋。朱翊钧很想知道高拱要从什么地方切入进来。
朱翊钧也曾想过,但一直没有确定。
“原本到了臣这个年岁,实在是不想再来京城一趟了。”高拱有些唏嘘的说道:“能活到臣这个岁数,已经是天假年岁,就算死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臣行事桀骜不驯,可心中无愧疚。这一生唯一让臣愧疚的一件事,便是先帝大行之时,臣的所作所为。现在回想起来,臣那个时候真是有愧于先帝所托。”
“臣这一次进京,看病不看病的倒是其次,主要是想向陛下和太后请罪。原本臣是想上一份奏疏,后来想了,如果能够亲自到京城来请罪,臣心中也无憾了。”
“如果陛下和太后允许,那自然最好;不允许,臣再写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