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在朱由检击退林丹汗的几乎同一时间,带着努尔哈赤旨意的金国塘骑策马进入了上京城,并经过层层传递,交到了黄台吉的手上。
只是这旨意的内容让黄台吉有些顾虑和迟疑。
“阿哥,上次才送过去三千人,现在又要送过去两万。”
“上次送人已经将许多工匠开始偷奸耍滑了,如果再送过去两万……”
上京城的简朴宫殿之中,当黄台吉拿着旨意的时候,旁边的济尔哈朗率先忍不住开始反驳了起来。
伴随着努尔哈赤的状态下降,他的权威也在不断地下降。
济尔哈朗虽然尊敬努尔哈赤,但对于对方的政令也有些不满了。
“送吧”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黄台吉居然认可了努尔哈赤的政令,这让济尔哈朗一脸错愕。
“阿哥,这……”济尔哈朗想说点什么,但黄台吉却皱眉道:
“眼下明军要包剿我们的态势很明显,如果几年后他们北上进犯我大金,这些汉人留着也没有用。”
“挑出和汉营无关的一些工匠家眷送到兴京城,另外准备集结各地的兵马,五日后我要出兵前往科尔沁,以防满桂或者朱由检出兵进犯科尔沁。”
“阿敏应该已经带兵赶往上京了,等他一到我就出兵。”
说着、黄台吉一脸凝重的看着济尔哈朗道:
“这次我带走正白旗二十个牛录的兵马,还有两万蒙古骑兵,你在上京城带着其他兵马守好上京。”
“如果辽东的明军北上威逼兴京城,汗阿玛让你带兵去支援,你就带着汉营兵和蒙营兵去支援,留下镶白旗看守上京城。”
“是……”济尔哈朗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点头认下了。
在他点头认下的同时,黄台吉也忧心忡忡的看向了殿门口。
他对于帮助科尔沁部落解围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尽管明军可能是远征而来,但不管是从火器还是装备来说,已经被打残的金军都不是明军的对手。
黄台吉脑中不止一次想过,以明军眼下的远征能力,金军是否需要放弃广袤的努尔干地区,向着漠北撤去。
只是、漠北的条件他清楚,哪怕他能带着工匠去,甚至在当地开出铁矿,漠北也不可能供养得起二十几万女真人和必须带走的五六万工匠及汉营家眷。
用游牧来养活这接近三十万人?
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黄台吉先把漠南漠北诸部蒙古人全部杀了个干净,并且把他们的牛羊都带到漠北。
或者说大金拥有足够三十万人吃两年的粮食。
三十万人省吃俭用两年的粮食,实际上算起来也只需要一百五十万石左右。
只是这一百五十万石他们拿的出来吗?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这笔粮食,他们就只有……
“等等!”想到粮食的问题,黄台吉忽的想起了什么,随后眼神阴晴不定数秒,紧接着转过头对济尔哈朗说道:
“济尔哈朗、传告诸军,三天后集结,我要先行一步!”
“这……领命。”听到黄台吉又变了计划,济尔哈朗虽然想询问是什么,但本能让他先应下了军令。
至于黄台吉则是在下令之后眯了眯眼睛:
“大金没有粮食,但明廷和朱由检有……”
——————
“嘭!”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哪吗?!”
“南镇抚司办案,所有人都给我闭嘴!”
当黄台吉在谋划的时候,距离北疆战场两千余里之外的扬州城内,一群身着布衣的锦衣卫暴力闯入了一座座豪华的府邸。
在这群府邸之中,遭难的首当其冲是身为两淮最大盐商的汪、程、江、洪、潘、郑、黄、许八姓。
八姓的掌事人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待客,便见锦衣卫蜂拥而至的涌入会厅。
作为八姓盐商之首的汪氏,其家主汪胜还算见过的市面比较多,当他见到锦衣卫涌入的时候立马就站了起来,呵斥道:
“就算要搜查,也要有理由吧!”
“汪举人说的好!”
汪胜的话刚刚说完,附和之声便从门外传来。
阳光洒在院内,照着那身影透过窗户露出影子,直到他来到门口,显露面容。
所出现之人,正是南镇抚司的杨寰,而他的身后还跟一众南镇抚司的锦衣卫。
“接厂公之令,缉拿汪氏全族,追缴盐税!”
杨寰留了一个心眼,说出了“厂公”二字,为的就是让会厅内的一些宾客将消息传出去。
这么一来、其他人也就知道,搞这次行动的是魏忠贤,而不是朱由检了。
“拿下!”
遭罪的众人哪里懂得杨寰的小心思,不等他们思考,杨寰身后的锦衣卫便出手将会厅内的汪氏众人拿下。
汪胜还想要反抗,却被一名锦衣卫用刀鞘重击肋部,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了原地。
至于其他宾客见状,想要搀扶却畏惧南镇抚司的威名。
“诸位若是与汪氏无关,请先撤出汪府,本官也要贴条子了。”
杨寰扫视了一眼诸多宾客,而他们闻言也当即慌忙起身,顶着一头冷汗向会厅外小跑出去。
在他们跑出去后,杨寰也带人走出汪府,随后命人将汪府内的所有人关在后院,并让人将厨房所有吃的全部带走,最后将大门全部锁上,并贴上了条子。
这样的一幕不仅发生在汪府,而是在扬州和南直隶各地都在上演。
只要是参与了两淮盐运的商贾,纷纷都都遭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报复。
不仅仅是他们,便是连南京城的一些勋贵都遭到了监控。
这样一手遮天的行为让许许多多官员都攥紧了拳头,但却又无可奈何。
当这些厂卫的所作所为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九了,而在朱由检的会意下,作为听话代表的顾秉谦并没有对这些奏疏展开讨论,而是命都察院和六科前往调查。
他的这一举动,也就直接让六科的阉党和都察院的东林党对上了。
只是面对魏忠贤搞出来的这档子事情,六科之中伪装成为阉党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和都察院的东林官员都有不同的看法……
“封家四日,无水无食,这不是要把人给饿死吗?”
“这举动把南边的人弄得人心惶惶,这么下去,恐怕若是我们不作为,难免会导致他们另投他人。”
“不用着急,方少保已经进入山东,用不了多久就能返回京城了。”
吏科衙门内,当叽叽喳喳互相担忧的声音传出,让人不安的气氛就在屋内扩散,而坐在主位的姚宗文、顾天峻、汤宾尹三人也是面露难色。
他们虽然投靠了魏忠贤,但主要目的是打压东林党。
原本在他们看来,魏忠贤顶多就是追剿脏银,把试图威胁他的两淮盐商警告警告就完事了。
却不想、魏忠贤直接让杨寰把诸多盐商锁在了宅院里,并且让人封井挪食,一副活生生要被诸多盐商饿死的节奏。
这样的举动,当即就让闽浙一带的盐商和茶商坐不住了。
明代的盐商和清代的盐商茶商不同,明代的盐商,大多都是士绅阶级,并且在官场上也有自己的人。
至于他们是怎么培养这些人,实际上也很简单。
首先他们旗下有不少制盐的百姓和佃户,这些人数量庞大,如两淮八大姓手下就有这样十数万人。
他们要做的很简单,当着十数万人中有人因为上官学和私学展露头角,而因为后续学费和钱粮不足,不能继续上学的时候,他们就会提供一笔免费的钱粮给这些佃户和百姓。
这样的投入虽然很大,但只要一千人里能走出一个进士,那这笔买卖就不亏。
因此,两淮盐商虽然只是士绅,但在朝廷里属于他们的人,也不在一个小数目。
这次魏忠贤粗暴的对付这八大姓,尽管有着地方官府瞒着锦衣卫偷偷送食物和水,但长久下来也不是办法。
最终的办法还是让魏忠贤放过两淮盐商,而这个办法施行起来的难度实际上很高。
这会儿的魏忠贤还在为自己的权力而沾沾自喜,而实际上阉党的掌权人是崔呈秀。
两淮盐商总的来说也并不是威胁魏忠贤,而是在威胁崔呈秀。
只是崔呈秀忽悠着魏忠贤,导致魏忠贤以为两淮盐商是对他有所不满,这才痛下杀手。
如果姚宗文他们去解释,那两淮盐商是获救了,但他们就要和崔呈秀翻脸了。
眼下东林党还在苟延残喘,如果他们和崔呈秀翻脸,说不定会给东林党喘息的机会……
“这个事情还是先压一压,各州县的官员,能帮就帮一把,别闹出什么饿死人的事情。”
姚宗文并不算聪明,政治手段也不算高超。
如果不是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沈潅被朱由检搞下去了,并且还有一堆浙党高官被东林弹劾排挤而走,他顶多也就是个三号人物罢了。
眼下五党的局面很尴尬,或者说他们和东林都很尴尬。
有乡党意识和有手段的人都在他们内斗中被斗下去了,剩下有手段的人里,比如朱燮元和袁可立,大多都没有党派意识,自然不可能扶持他们上位。
所以现在搞得,顾秉谦的齐王党都能稳稳的压他们一头,让人不爽……
因此、姚宗文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他们眼下唯一能走的一条路。
他们不满魏忠贤和崔呈秀的做法,但是又不敢叛出,只能对二人的差遣阳奉阴违了。
不过相较于他们的意见和口径统一,东林那边却针对这件事情分成了两派。
“追缴两淮盐商拖欠金花银和盐税这件事情没有错,只是手段不对罢了。”
都察院衙门内,当韩爌坐在主位说出这么一句话,会厅内部当即就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拖欠盐税一事根本就不存在,两淮的盐商都按照盐引足额缴纳了盐税,定是崔呈秀那阉狗从中贪墨,现在想着栽赃他人。”
“朝廷的盐引都是正常下发,更何况前些年一直都没有事情,怎么齐王一设立两司,盐税就出问题了?”
“我看追根究底,还是要追溯到魏忠贤那阉人身上。”
“阉宦最是贪心,我看执掌内帑的这些年贪墨了不少,金花银拖欠一事,必然是他自导自演的好戏。”
会厅上,三十余位东林互相交谈,显然对于魏忠贤向两淮盐商下手一事,产生了不同的见解。
这其中,左光斗虽然屡次对阉党弹劾,但面对两淮盐商这次举动的时候,他还是很清醒的说道:
“魏忠贤虽然人品不行,但对待朝臣都有礼节,这次两淮盐商一事,他不太可能把人都关起来饿死。”
“我想这中间或许有了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绝食绝水四日,这么长时间难道他还能不知道两淮发生的事情吗?”
一名东林御史忍不住开口,而他的开口也让众人纷纷附和。
显然在他们看来,魏忠贤这种贪财狡诈的人,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
“这件事情与我等暂时没有关系,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关心关心怎么遏制齐王和阉党。”
袁化中忍不住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不过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制止的作用,一群东林文官还是在为两淮的事情吵了起来。
“好了!先回去办事吧,这件事情我明日会进宫询问万岁的。”
韩爌看着还在争吵的众人,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了他们,随后让众人先回去办事。
好不容易等众人退去,他才起身准备返回自己的衙门。
在他渐行渐远的时候,倒是事情的几位主角正笑的不可开交。
“厂公,这是这次抄家所获的名录,至于人都被下官好好安排在地方了。”
司礼监内、当崔呈秀拿出一份名录递上去的时候,扫了一眼的魏忠贤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四百多万两银子先放好,等给这群商贾定罪发配之后,再充入内帑。”
魏忠贤一边处理着桌案上的奏疏,一边对着崔呈秀下令。
崔呈秀一脸献媚道:“对了厂公,这还有一份地方百姓为您修建生祠的礼单。”
“收拾两淮恶商这事让两淮十数万百姓欢欣鼓舞,他们想要为厂公您在家乡修建一座生祠……”
崔呈秀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份名录,而魏忠贤闻言则是强忍着心情看了一眼。
诸多名录和银两数额让魏忠贤眼角露出喜意,当他看到末了合计四十多万两银子的数额时,更是语气和善的笑着开口道:
“行了、百姓的谢礼就收下吧,惩治恶商是咱家的分内事,告诉其他地方的人,以后不要这么大张旗鼓了。”
“下官领命……”崔呈秀笑着应下,而魏忠贤也继续提醒道:
“那些人别弄死了,之后定了罪,发配到旧港就行。”
“厂公放心,这件事情我已经提醒过杨寰了,他知道该怎么办。”崔呈秀自信的回应,却不知道杨寰根本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办。
二人被蒙在了鼓里,不过在银子上的事情,二人倒是捡了一个便宜。
魏忠贤完全可以用这四百万两银子填补他这些年对内帑的亏空,甚至还能多出不少。
想到这里,魏忠贤也起身道:“咱家先带着这份东西进宫告诉万岁,你回去办事吧。”
“下官告退……”见魏忠贤开口,崔呈秀也作揖之后慢慢退下。
在他退下之后,魏忠贤则是带人走玄武门前往了乾清宫。
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当魏忠贤来到乾清宫门的时候,他还特意整理了自己的仪表,随后带着名录假装一脸忧愁的走进了乾清宫内。
一进入宫殿,他就见到了正在养心殿处理司礼监送上奏疏的朱由校。
他忧愁着脸进入养心殿,随后跪下唱礼道:
“万岁圣躬安……”
“朕安、起来吧。”朱由校一边处理奏疏,一边回应魏忠贤,而魏忠贤则是在起身之时看了一眼进入随堂的王体乾。
王体乾微微颔首,表示朱由校心情不错,让他可以好好说。
见状、魏忠贤也就放心了不少,当即双手呈上名单道:
“万岁、这就是两淮逃税的商贾名录。”
魏忠贤没有添油加醋说些什么,而是直接递上名录。
他了解朱由校,只要朱由校看到查抄上来的银子和涉案名字,他自己会去猜想,不用自己添油加醋。
“嗯?”果然、听到事情办好了,朱由校也接过了名录,微微皱眉打开了名录。
这名录一打开,朱由校微微皱起的眉头就舒缓了,看到最后那四百多万两银子和诸多宅邸、田契的时候,他更是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事情干得不错,不过两淮诸多盐商,就这么点家产吗?”
朱由校一开口,魏忠贤连忙解释道:
“这是南镇抚司查抄出来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朱由校沉吟片刻,随后接着说道:
“这群两淮盐商的事情,顾阁臣是怎么看的?”
朱由校有些在意顾秉谦那边的态度,因为顾秉谦的态度,基本上代表了自家弟弟的态度。
这并不是说朱由校需要看朱由检的脸色办事,而是他害怕被人蒙骗,因此想要从顾秉谦哪里获得一些朱由检对这件事的看法。
对于他的询问,魏忠贤也老老实实的说道:
“顾阁臣建议六科和都察院一起查案,然后拖欠的银两交给两司。”
“交给两司?”听到这话,朱由校微微皱了皱眉。
尽管眼下齐王党势大,阉党也势大,但这并不代表皇权就彻底掌握了户部。
户部之下许多官员还是以前的老班子,这笔银子如果交给两司,那么两司必然会交给户部。
这么一来、到时候他要取用银子,还得看两司的态度?
想到这里、朱由校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这件事情,还是交给锦衣卫的监察司和地方上的大理寺去调查吧。”
“如果有了证据,那就按照《大明律》发配他们前往旧港或者河套、河西,然后抄家将银子归入内帑吧。”
“奴婢领命……”魏忠贤微微作揖,作揖的同时在朱由校看不到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猜得没有错,皇帝不愿意把银子交给户部,到后来还是要归入内帑。
只要归入了内帑,那他就能操作,把自己这些年的亏空给抹平了。
魏忠贤这么想着,但他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因此连忙说道:
“万岁、这次两淮盐商一案,还牵扯到了南京的诸多勋臣,您看……”
“勋臣?”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重新打开名录,对涉案的人员重新扫视了一眼。
这一看,他才发现了不少熟悉的勋贵名字。
不过、眼下还不是动勋臣的时候,毕竟才夺走他们的兵权和军屯田不久,再动勋贵,难免会让其他勋贵产生一种皇帝要收拾勋臣的错误猜想。
因此、朱由校先抬头对魏忠贤询问道:
“这些勋臣,南镇抚司是怎么对待的?”
“只是派人监控,其他一切如旧。”魏忠贤连忙回应,而朱由校闻言也微微颔首,十分满意。
倒是魏忠贤一直看着朱由校,想要知道怎么处理这群勋臣。
不过对于怎么处置他们,朱由校也有些为难。
如果惩戒太轻,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在包庇勋臣,如果处置太重,又会让北方的勋臣多想。
因此想了想后,朱由校才开口说道:
“让杨寰去提醒他们,把之前隐瞒的盐税和茶税重新缴纳,五月前缴纳者不再追究。”
“奴婢领旨……”魏忠贤作揖应下,而朱由校也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录,最后说道:
“行了、你下去办事去吧。”
“是……”魏忠贤最后作揖行礼,然后慢慢退出了养心殿。
也在他退出养心殿的同时,负责随堂的王体乾以送客的方式将他送了出来。
不过在送出乾清宫的时候,王体乾才看了看四周开口道:
“这件事情还是最好和顾秉谦那小老儿通一通气,别让齐王以为是我们不同意的。”
“放心、咱家知道怎么处理……”魏忠贤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告别了王体乾,从乾清宫门走出。
伴随着他的身影远离,之后不久南镇抚司也派出了不少快马出城,有的向南、有的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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