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凉臣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收拾什么?”
“回世子爷,柴房。”罗婆子又重复了一遍。
他把她关进去,是要看她痛苦看她面对死亡时候的恐惧的!结果她反而还有心情收拾柴房?宋凉臣给气笑了:“你们给她东西吃了?”
“没有没有!”罗婆子连忙摆手:“世子妃从昨日起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连水也没喝,那脸上的伤口还有些发炎了,看着惨得很呢!”
伤口发炎了?宋凉臣微微一愣,想想也是,跳去河里救了人,回来又一直没上药,不发炎才怪呢。
想起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宋凉臣抿抿唇,别开头嗤笑道:“脸烂了才好呢。”
罗婆子一听,立马讨赏似的继续道:“最近天气热,只要不给上药,世子妃那脸定然是保不住的。柴房里脏,自然是更加…也算老天爷给的报应了,世子爷压根就不必再为这种人生气。”
宋凉臣抬眼看她一眼,没接话。
这多嘴的婆子又自个儿小声碎碎念:“都说寡妇是带着煞星的,难为世子爷碍着燕王爷的立场不能休她,她要是自己自尽了倒还干净,偏生还活着碍人眼。”
心里有些微的不悦,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宋凉臣打断罗婆子的话,沉声道:“如今还叫她寡妇,是盼着我早死的意思么?”
罗婆子吓了一跳,可没想到这马屁会拍在马蹄子上,赶紧又跪了下去:“世子爷息怒,奴婢这嘴巴一向不会说话,您别与奴婢计较,别与奴婢计较!”
宋凉臣睨着她,淡淡地道:“我不与你计较。”
罗婆子一喜,正要磕头谢恩呢,就听见头上丢下来一句:“你直接收拾了包袱,回家去吧。”
话说得很轻,这责罚却是世子府有史以来最重的。罗婆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怎么就直接让她出府了?
旁边站着的临风也忍不住微微侧头,世子对下人向来宽厚,还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时候。因为什么呢?难不成就因为罗婆子那一声“寡妇”?
外头的家丁进来,直接将罗婆子给拖了下去。出了主院的门,罗婆子才回过神来,大声喊叫:“世子爷恕罪啊!”
这声音洪亮得,响彻了半个世子府。温尔雅捧着点心站在主院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被拖走,沉吟了一会儿,才提着裙子跨进主院。
“爷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抬首又是一张笑盈盈的脸,温尔雅将点心放在桌上,十分温柔地走到宋凉臣背后,轻轻替他捶肩。
轻重合适的力道,配着软软的语调,很容易就让人消了气。宋凉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道:“虽然我也不喜欢柴房里关着的那个,但是她已经嫁给了我,是我的人。再叫她寡妇的人,是不是不懂事?”
“爷说得对。”温尔雅笑道:“也就一个下人,罚了也好,府里其他的人也就该知道点规矩了。”
宋凉臣点头,享受了一会儿按摩,突然开口道:“尔雅,今年那一盒子去痕膏,是不是在你那里?”
温尔雅一愣,颔首笑道:“在呢,爷给的好东西,尔雅一直舍不得用,好好地存着呢。”
“东西就是拿来用的,你存着干什么。”宋凉臣柔和了神色:“明年还会有的。”
这府里他一向最宠温尔雅,温氏也是十分懂事的人,总是能明他心意,话不用明说,她就能猜到他的心思。
不过这回,温尔雅倒是头一次觉得惊讶:“爷……”
宋凉臣严肃了脸:“她的伤痕是江氏造成的,也算是罪孽,总不能叫她带下了黄泉,给江氏添了业障,你不用多想。”
他是不会心疼那恶毒女人的,要心疼,也心疼的是江心月。
温尔雅恍然点头,笑盈盈地道:“妾身明白了。”
她还没见过这位世子妃,本来觉得是个寡妇,见着还要行礼,难免憋屈,不如不见。可是今天,她突然有了很大的兴趣,想看看这世子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回院子里去拿了去痕膏,温尔雅立马就去了柴房。
美景在柴房里,正将稻草编成结实的绳子。四周的木柴都被她按大小长短分好放成几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用。
温尔雅捧着药过来的时候,张婆子正在门口长吁短叹。罗婆子被赶出府的事情她知道了,好歹共事七八年了,也挺伤感的。除了伤感,心里还有些恐惧,他们还都说世子讨厌里头这寡妇,可为什么又因为她发火呢?
正嘀咕呢,面前就扫过来胭红色的罗裙:“烦劳开个门,世子吩咐,送去痕膏给世子妃。”
张婆子一惊,连忙起身去开了门。扫一眼这温主子手里的盒子,心里跳了跳。世子不是想弄死这世子妃么?那怎么又会给她送了这么珍贵的药来?难不成,这世子爷其实是口是心非?
怪不得罗婆子会被送出府呢!张婆子一拍脑门,看着温尔雅进去了,连忙把门给关上,暗暗咬牙拍着大腿,坏了,见风使舵使错了方向!
“妾身温氏,见过世子妃。”温尔雅一进去就先行礼,态度极好,得体又大方。
沈美景正奋斗呢,乍一听这声音,吓得立马抬头。
绝代佳人啊!面前这屈膝颔首的女子一看就是温柔动人型的,衣着打扮看着舒心,发髻也没有太复杂,一张脸上脂粉薄施,清纯秀丽,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了好感。
“不必多礼。”她笑道:“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来看我。”
温尔雅将手里的药盒子双手递过去,跟着道:“世子妃也不必太过难过,世子既然让妾身将药拿来,就定然是惦念着您的。”
说话间,她飞快地抬头扫了沈美景一眼,想瞧瞧大概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就这一眼,温尔雅差点没能回过神。
原以为是宁淳儿故意夸世子妃给她添堵,没想到这寡妇,竟然真的如此倾城,即使脸上一道伤疤可怖,也还能看得见这人明艳不可方物的风华。
一瞬间,她甚至想把手里的药给收回来了。
谁知道沈美景动作极快,一听说是药,接过来就打开了。
芳香扑鼻,闻着就知道是好东西,沈美景笑了笑,伸手就挖了点往脸上抹。
她的脸很疼,没有镜子也看不见样子,不过都能感觉到在发炎流血,再不治就真的严重了。这世子爷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好心到赏她去痕膏,不用白不用啊,在人反悔之前,赶紧多挖两坨抹抹。
温尔雅都看呆了,世子妃脸上的伤疤真的很可怕,红肿流血,生生坏了一张好脸。这样的伤疤要是在她脸上,她肯定恨不得去死!
然而面前的女人还笑着,大大咧咧地抹着药,哪怕血跟着糊了半边脸,她也只是借了她的手帕去,将手指上的血擦了。
“多谢你。”沈美景看着温尔雅,笑道:“要是有机会,我会还你这份恩情。”
回过神来,温尔雅笑道:“世子妃客气了,妾身不能久留,这就先告退了。”
“好,慢走。”沈美景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摆弄她的稻草。
温尔雅退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女人,要是活下来,会是个很大的麻烦吧。
张婆子就在门外等着,见温侧妃一走,立马就凑到门口去,小声问了一句:“世子妃,您饿么?”
沈美景挑眉,这话问得谄媚啊,先前不还说她是个肮脏的寡妇么?现在听着,怎么有点想讨好的意味?
看了看手里的稻草绳,沈美景放下起身,拍拍手走到门边去道:“我自然是饿的,可惜世子说了不能进食。”
“没关系。”张婆子在门外搓着手笑道:“等晚些时候,奴婢给您弄点吃的来,您想吃什么?”
“难为你这么替我着想。”沈美景笑了笑:“我想吃大个儿的包子,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卖的,在长安一个铜钱就能买个带肉的。”
“有有有,肯定是有的。”张婆子连忙道:“晚些时候奴婢替您拿来?”
“好啊,我也不白吃你的。”沈美景摸了怀里的一个铜板出来,从门缝里递出去:“给你钱。”
张婆子是很喜欢钱没错,然而在这世子府,她一个月的工钱就有半两银子呢,这一个两个铜板,哪里还看得上眼?
这世子妃也真是,没钱还不如不拿呢,一个铜板……张婆子撇撇嘴,还是伸手接了:“多谢世子妃。”
“不用谢,这是你的跑腿费,也拿着吧。”门缝里又伸出一只手来。
张婆子漫不经心地抬眼,却看见那只手里捏的是一块银子!
银子!
连忙伸手接过来,掂了掂分量,张婆子笑得眉毛不见眼的:“世子妃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大方,您等着,这些天奴婢怎么也不会让您饿着!”
有这句话,沈美景就直接把已经快捆好的木梯子给拆了。
原本她是打算做个梯子出来,好找机会翻出去偷东西吃的,没想到今天运气好,看守的婆子竟然向她投诚了。
那这就好办了!叉腰看了看地上的木柴,沈美景捞了捞袖子,又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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