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通禀一声,镇北军近卫周德宽求见周老爷。”
高高的台阶上,小腿高的门槛横亘在前,周德宽在半步外抱拳恭声。
“怎么又是你?”门子从门房往外瞟一眼,“小小军卒,也来走我家老爷门路,知不知天高地厚?”
“您误会了,小将求见,事关将军府,并非私事。”周德宽依然好语对这难缠的小鬼。
那门子皱皱眉头,涉及将军,想是不敢擅做主张,“那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了。”周德宽客客气气。
等那门子离开,跟在旁边的常发才叹一口气,今天兄弟们都过来了,混在附近人群中,看他们这样低声下气,肯定有想法。
但他肯定想不到,第一个说话会是那个叫狗娃的孩子,“你们拿出打狼的劲头,早就进去了。”
“可那里面是一头猛虎。”吴猛在旁边接话。
“我爹剥过一张虎皮。”狗娃骄傲地说。
知道他在故意拱火,吴猛还是压抑不住心头那股火气,拼命忍住不说话。
他都如此,孙起江就更气了,“倘若将军还在,就是那位大尚书也不敢如此。”
“叔叔,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羞耻么?”狗娃就是煽风点火来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怎么个意思?”孙起江拉拉个脸。
“如果你们厉害,只是因为有那个将军,那你们是真的厉害么?”狗娃看看他,又说,“反过来,如果是那个将军不在了,你们才变得不厉害,那就更不应该了。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夹着尾巴做人,得拿出你们的本事,告诉那些人,将军不在了,你们只会更厉害!”
说到这里,狗娃顿了顿,丢出最戳心的话,“不然,你们凭什么保护小姐!还是说,你们到处找虎皮,只为让小姐好起来,好站在你们前面保护你们!”
蹭!
心底的火焰瞬间被点燃了,孙起江把牙咬的嘎嘣响,“吴猛,让一个娃娃这样说,你感到羞耻了么?我们是镇北军,曾经打败胡人十万铁骑地镇北军!黑虎玄旗一展,八百里河图,胡人不敢越一步!”
“酒鬼,我知道。”吴猛看狗娃一眼,不管这小娃什么心思,这番话有理,镇北军憋屈太久了,“倘若老大今日还是无功,我会传讯给其它弟兄,平他一个周府,近卫营百多兄弟,够了!”
“自该如此。”孙起江得他承诺,这才平复许多。
过犹不及的道理,狗娃懂得,风扇够,火点足,就扮他的乖孩子,只看景不说话了。
隔他们几十步,立在斜对面的陈继川看着这边问,“他们在说什么?酒鬼的情绪不太对。”
周一破低头看看赵瓜和小妮,又看看那边的狗娃,“酒鬼脾气你知道,看老大这样,肯定受不住。”
“不对。”陈继川摇头,“猛子一向沉的住气,可他脸上现在都有杀气了。”
“我没有么?”周一破淡淡问。
“呃。”陈继川突然感觉哪里怪怪的,如果不是那边大门开了,肯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侧门打开,二管家王奎笑眯眯出来,“呦,周将军,您这是又来喝茶了。不巧,老爷才发下话来,现在商路不畅,家里余茶也不多,还得留给那些州府老爷们喝,就不能给您上了。”
“那我们就给周老爷省点,茶就不喝了。”周德宽说话依然温厚和气,“王管家,就是不知周老爷今天是否有空见我们一下。也不浪费他老人家多少时间,几句话就成。”
“呦,这可真不巧,我家老爷一早就给县老爷请去商量事情了。您也看见了,这满城满街都是各地涌来的难民,没我们老爷帮忙,县老爷真搞不定。”王奎冲他一笑,“这可是大事,您那点小事,往后排排,不打紧吧?”
“打紧。”常发虽然一向讲究个算清赔赚再动手,今次却先按耐不住,甩甩手腕,捏捏拳头,“昨个喝你们家那多茶水,怪不好意思的,今天还你们点东西,不晓得你们敢不敢收。”
“呦呵,这是要耍混。”王奎抬手拍拍,又从门里走出几人,当先是个大和尚,头上确有戒疤,但一脸凶横相,看着就不是个守清规戒律的。
身边有了人,王奎就有的说了,“我家老爷说了,他一向敬重北军的好汉,倘若各位好汉想显显身手,吩咐小的一定得伺候好了。看到没,这是万佛山一嗔禅师,禅师身边这位是铁拳门莫达开师傅。如果这两位不能让两位好汉尽兴,咱们府里还有别人。别的不说,咱们周府不缺待客之道,一定让两位满意而归。”
人家摆明了车马,常发斗志愈发高昂,“德哥,你说呢?”
“战阵前,镇北军不退一步。”周德宽手往后一伸,陈继川掷刀过去,来做客自然不好带刀,客做不成,也就没那个讲究,接刀在手,“十六岁从军入伍,几十年什么都没学会,只会耍两手刀,禅师与这位师傅可介意?”
当啷!
一嗔和尚禅杖杵地,铜环碰撞,“施主只管用,破进某三尺之内,便算你会用刀。”
“请!”周德宽横刀在手。
“阿弥陀佛!”一嗔颂一声佛号,禅杖便抡起来。
当!
周德宽竟避也不避,一刀斩在杖身上,跨步前冲,噔噔噔,一压再压,直到把禅杖压到一嗔胸前,刀锋贴在其项颈上。
一嗔背撞在大门上,脸涨地通红,两手抓紧禅杖,双臂青筋凸起,依然不能往外推移半分。
行走江湖多年,敌手不多,他自有其骄傲之处,不然也不会被派来打前阵。既派他来,自然笃定有他就够了,不然怎么耀武扬威?
然谁也没料到,胜负之分,能快到如此地步,半分悬念都没留。
铁拳门莫达开本想助拳来着,但常发捏着拳头歪头看他,他便一直没动……如果也败这么惨,他以后那还有面目出去行走江湖?
真正被吓到的是王奎,他听自家老爷说的轻蔑,还以为几个兵痞不值一提,三两下就能打发,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什么时候臭当兵的这么能打了?他派的可全是江湖高手啊!
不得不说,他对边军的理解出现了偏差,那跟巡城尉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战阵之上,敌军在前,长刀扬起时,只剩一个一往无前,胜者活败者死,再无其它。
周德宽横刀挡过战马,又哪里会把一根禅杖放在眼里。当地又压一下,割破禅衣,倒跃而退,提刀抱拳,“承让。”
一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迟迟说不出话来。
周德宽便转而看向王奎。
王奎羞恼不堪,转头往后喊一声,“请齐师傅他们一起过来。”
无法善了了。
周德宽叹口气,抬手扬刀。
“照顾好自己,叔叔也许回不来了。”孙起江跟狗娃说声,提枪从人群中走出,吴猛自然跟在旁边。
那边,周一破、陈继川也一起走向周府门前。
看着他们,狗娃都不禁想,当年带着他们征战四方的将军,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吧。
吱~~
门轴转动,周府大开中门,数十人提刀执棒,跳出门来,个个凶神恶煞。
其中一个,狗娃再熟悉不过,就是去他家抢虎皮的高虎,看着高壮,但脸色发白,透着股气亏身虚的样儿。
悄悄地,狗娃往路人身后挪了挪,从缝隙中盯着他看,心里想着:如果镇北军一刀劈了他,我就当他们是好人。
镇北军众人是听不到他心声的,听到了也不会去做。此刻,他们横列一排,所思所想,根本不是劈砍了谁,而是能不能冲进去,把虎皮抢出来。
和昔年冲杀敌阵不同,面对前面队形散乱,完全乌合之众的一群护院打手,却是谁都没信心能达成所愿。
但给逼到这份上,也唯有出刀而已。
“不管是谁,一定给我活着出去一个。”周德宽最后吩咐一句。
“我跑得快,交给我。”吴猛揽下这活儿。
没人会说他贪生怕死,经历过太多生死离别,他们早已不去计较谁后倒下,但有一点,有关白虎皮的讯息一定要传回去,不能让死去的人白死。
人多势众,王奎又抖起来,“各位该不会想着硬闯我们周府吧,奉劝一句,还是及早退去的好,不然就是将你们打杀在这儿,谁家将军来了都说不出什么,就是来日上了金銮殿,也是咱家老爷有理。”
“我们只是想见见你家老爷,讨一样东西,并不想动干戈,所以啊,麻烦让一让。”
“呵呵,来周府从来只有送礼的,还没见过要东西的,想要我们让,就凭你们几个……呵,不够!”
王奎大手一挥,下了命令,“胆敢闯门者,就地打杀!几个兵痞,还反了天了!”
那些护院打手即刻往前两步,提了兵刃,个个脸上写满不屑,似乎打死几个军兵,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不用为此多想,只要顶着周府的牌子,一切就都够了。
一嗔站在最前,想报那一刀之耻的想法太过明显。
镇北军六人严阵以待,只等周德宽一声令下,刀出无阻。
远处人群中,有人担忧,有人兴奋,有人冷眼相观。
气氛起来,觉着也差不多了,王奎冷笑一声,“他们真敢动,一个不留,统统杀掉,割了脑袋挂城头去,看他们将军能怎样!”
“呵,这是瞧不起我等从军之人?”
这是第三方的声音。
“还是要跟我们比人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