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后花园，占地至少三四十亩，亭台花榭，小桥流水，美不胜收。

最妙之处，溪流蜿蜒百转，打西边进由东边出，几乎贯穿整个花园。而流水涓涓，钻过廊桥，汇聚成塘，围了小亭，浸了山石，肥了游鱼。

进府第一份活儿，就在这样的环境，按说没什么可抱怨的，可狗娃就是开心不起来。

池塘近中心的位置，堆叠着大量太湖石，孔孔洞洞，层层叠叠，又不见斧凿痕迹，明显是精心布置的雅致景色。加之少有人至，长满青苔绿藓，更添自然风韵。

极好的一景，如果不是有条卷毛白狗从里面进进出出，不停跳来跑去，那就更好了。

“小白！我的小白！你们快帮我抓它回来……不许弄伤它！”廊桥上，十一夫人揪着手绢，满是担忧地望着那边，视线随着小白狗而动。

假山石上空间本来不多，又滑溜地很，许多石孔石洞狗过的去，人过不去，于是，噗通噗通落水声不绝，不大会工夫，池塘里多好些落水“狗”，小白狗却仍旧逍遥。

不只是逍遥，欢快地很，四下里钻进钻出，把那些家丁护院，全当成了戏耍的对象，你伸手，它缩头，你往这边，它去那边，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管，高兴地蹿来跳去，有人急的连“狗爷爷狗祖宗”都喊出来了，它依然不为所动，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愣着做什么，上去抓啊！”喊狗娃过来那人推他一把，“你个子小，能钻洞，快过去帮忙！没看小夫人都急成那样了么！”

没错，狗娃进周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狗。算不上大事，但狗娃抓狗，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唉，对不对的，都得抓。

狗娃叹口气，挽起袖子，踩着露出水面不到一指的石墩子，往假山石那边走。

这时小白狗跑到山石右侧，仗着人们一时过不来，抬脚就往池塘里撒了一泡，当终于有人靠近地时候，它又溜溜地跑了，一头扎进两拳大小的石洞里。

靠近它的是狗娃，之所以突然变得积极，是想到了刚刚洗澡的事情，那边的水就是从这边过去的，假如里面掺了狗尿……身上变得不舒服起来。

其实这么小的狗，就是天天往池塘里撒，每泡都撒里面，也未见得能对水质造成影响，但你挡不住心里膈应啊！

狗娃动了气，手脚麻利，紧撵不放，好几次都是差点抓住，又给狗子跑掉了。

嗖，小白狗从一个小洞口钻出来，跳到一块小石头上，早就猫在一旁的狗娃瞬间扑过去，看似无处可逃的小白狗，猛一转身，瞬间钻一小洞里去。

洞口太小，又在不起眼的位置，还是凹进去的，谁都没发现，也就没料到它会来这手。

狗娃扑的太猛，收不住力，在目标骤然消失后，仍旧直冲向前，一头扎水里，噗通，水花四溅。

他刚入水，小白狗就在凹洞里探出来，小眼灵动的转着，明显是故意为之。

“咯咯……”十一夫人花枝乱颤，不过很快觉得不好，肃了一肃，但眉梢眼角仍全是笑意，“小白回来，不许调皮了。”

小白狗冲她摇摇尾巴，又钻回凹洞里，很快消失不见，显然是还没玩够。

“小捣蛋鬼。”十一夫人嗔骂着，继续指挥人抓，也不知道是谁在抓谁，谁陪着谁玩。

狗娃从水里钻出来，抹了抹脸，把水甩一边去，额头上多了一块青紫，应该是刚刚落水时撞到了什么。

看他气势汹汹地回到假山上，十一夫人唯恐他盛怒之下伤了小白狗，特意叮嘱，“那个，那个小厮，不许伤我小白，回头我赏你。”

狗娃冲她咧嘴一笑，憨憨厚厚的模样，跟着头一低，钻进一个石洞里……不入狗穴，焉得狗子。

十一夫人看到，眼睛一亮，手里帕子拧成一团。

钻到洞里，狗娃发现，空间要比想象中大的多，许多地方都是空的，和外面叠的满满当当不同，里面的情况是错落有致，看着乱，其实有条有理，只要摸到规律，可以直行无阻。

狗娃学过，很快摸清，以最快速度到尽头，可以确定，再往前走是周府机密所在，所以，瞬间转身回头，以最快速度从远一些的洞口出去。

赶巧了，小白狗得意洋洋的从旁边出来，他伸手抓住，小狗回头咬他，狗娃手一翻，揪住小白狗后颈，从那里爬出来，孩子似的欢呼，“我抓住它了！抓住它了！”

看着小白狗在他手里无奈嚎叫，许多人松口气，慢慢从水里往外游，但视线仍有意无意停在狗娃身上，都怕他抓不牢，再次跑掉。

谁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小心点，别伤了小白。”十一夫人更是紧张地迎过来。

狗娃把小白狗举的高高，从水里淌过去，到廊桥下的石阶上，递到早等在那里的十一夫人手里。

“小白乖，不闹哦。”十一夫人接过来，安抚小白狗两句，小白狗到她怀里，瞬间变得乖乖，完全没了先前的欢快跳脱，“孩子，你叫什么？”

“丰年。”狗娃咧开嘴笑，“俺爹说了，有了俺就有好收成。”

听他报上名字，十一夫人的眸光瞬时变了一下，后面的话出来，才恢复正常，“好名字……看你挺机灵的，在谁手下做事？”

“夫人，俺今天才进府，什么还不懂呢。”狗娃很腼腆，很羞涩的样子。

“知道了，回头赏你。”十一夫人抱着狗子走了，“小白，以后要乖哦，不许再乱跑了哦。”

声音嗲甜，透着诱人的味道，出了高虎的事情，仍能地位不变，其手段，其魅惑，总有一样是能让周闻爱不释手的。

狗娃无意去管她的事情，可那一瞬的表情变化，却让他生了警惕心，或许这位十一夫人，并非简简单单的笼中雀鸟。

敬而远之。

回到住的地方，先前一直带他的那人过来，“小子，机会是我给你的，懂？”

“哥，俺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该做的，哥多帮忙，俺先谢谢啦。”

狗娃的表态，也就是说，有什么赏需要领，你直接去就行，不用问我，我就是你的小弟，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那人相当满意，“好，哥哥以后罩你。”

“谢谢哥。”

狗娃相当谦逊恭谨，真有给人当小弟的意思。

此后几天，周起没找他，十一夫人也没有，也没谁派他做事，变得很清闲，但他很勤快，哪里需要哪里去，跟谁都能和和气气、极有技巧的说话，于是收获许多人的好感，很多人习惯了他的存在。

在周府晃荡了五六天，周起终于想到他，把他叫到跟前，看到他打扮干净的模样，判若两人，倒先愣了愣，“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看来我周府还是养人的。”

狗娃弯腰躬身，“谢谢少爷收留。”

周起满意他这态度，“你识字么？”

狗娃摇头，“少爷让我学什么，我就能学什么。”

周起更满意了，“有没有兴趣当我书童？”

“少爷让小的干什么，小的就做什么。”狗娃当然想给他做书童，不然何必到周府来？但目标明确，做决定的却不能是他。

周起满意，“那明天你陪我去县学，小东子太丢人，总是丢我脸。”

“少爷明天几时出发？”狗娃敲定桌角。

“卯时。”周起故意刁难他。

“小的知道了。”狗娃跟没听出来一样。

周起一挥手，狗娃退走了。

第二天，卯时之前，狗娃已经在大少爷的房外等候，卯时时候，准时敲门。

周起不愿起来，但还是被吵醒，“谁？吵死人了？”

“少爷，该起床了。去的迟了，先生会骂。”狗娃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没这么早。”

“少爷说的就是卯时。”

“少爷逗你玩呢。”

“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狗娃的坚持下，门板一直有节奏地被敲响，周起无奈起床，衣服鞋子都没穿，开门看他，“你比小东子还讨厌。”

“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狗娃还是这句话。

周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是回身往里走，“辰时才上课。”

“小的伺候您穿衣服。”狗娃跟在后面，一点改变主意的意思都没有。

周起一下趴床上，“我想换书童。”

“少爷要换谁，小的马上去叫他过来。”狗娃相当配合。

周起无奈睁眼，“你很烦。”

“少爷，您今天穿什么衣服？”狗娃还是一心为他着想。

“自作孽啊。”周起感慨。

狗娃从旁边衣橱挑了一套衣服出来，“少爷，穿这套怎样？英武不凡。”

“随你。”周起迷迷糊糊起来，任他摆弄，直到穿戴整齐，才到镜子前面。

“你学过穿搭？”

“没有，就是觉得这样穿，少爷显得厉害。”

狗娃从把自己摆在前面。

洗脸等事情，自有丫鬟伺候，不用担心狗娃费心，等一切都收拾停当，周起走出房间，天还没亮透，“我还没起这么早过。”

“少爷是勇于突破的人，小的敬佩不以。”狗娃总能找到可拍的地方。

周起看他，“你以前真的是小叫花？”

“不是啊，小的以前是种田的。”

“……”

你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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