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少女回到家,打后院入,拴马到棚,才去前厅,好事的爷爷果然等在那里。
面具摘下,随手放桌上,大咧咧往那儿一坐,“今晚都有什么吃的?”
“就不能有点女孩的样子?”老将军关鸿,额头青筋直跳。
少女二郎腿搭起来,颤儿颤儿的,“您也没教我呀。”
老将军以手压额,把青筋摁回去,换了话题,“今儿个出去玩,有没有相中的后生?”
“没有!”跟爷爷说话,少女那叫干脆利落,
好在老将军习惯了,“别不好意思,看上谁直说,爷爷这张老脸现在还算值钱,上门提个亲事不难。”
少女横老人家一眼,“我是会不好意思的人么?”
“呃……”老将军被问住,这丫头打小就跟男孩一样,舞刀弄棒不说,性子一向也是直来直去,喜欢就喜欢,不喜就不喜,从来不遮遮掩掩。
这不怪她,家里就没那个条件,让她学的淑女一点。所以有件事是可以肯定,“不好意思”这个词,的确和她没多大关系。
“既然这些你都不喜欢,爷爷回头让他们换一批。”
“咱家穷的揭不开锅了?”少女歪着头问。
“没有啊。”老将军认真想了想,“爷爷的俸银够花。”
少女眼翻白,“那干嘛急着把我嫁出去?”
原来在这等我,老将军反应过来,“不是爷爷着急,是……唉,不说了,既然你谁都没看上,说什么也没用。不过这事你还是抓点紧,看上谁了赶紧跟爷爷说,不然……不然好孩子就让别人抢走了。”
“那正好。”少女满不在乎,“反正我这辈子就打算跟小虎和长刀过了。”
她嘴里的“小虎”,是她的坐骑,只要提了兵刃出门,带的肯定是小虎。
“尽说胡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老将军可不想孙女的生活里只有马和刀,那罪过可就大了。
“我就可以不嫁人。”少女长身而起,“只要没人敢娶就行了。”
“……”老将军无语地看着孙女,难道她就不知道,就凭她最近做的事情,已经没几个敢娶了?假如不是身份地位在哪儿摆着,真没一个敢要!
睡着睡着脑袋没了,谁不怕呀!
“孩子,爷爷不可能一直陪你,你身边总该有个伴。”
“如果您是为了这个才催我,那我更要晚一点找,这样您才能多陪我几年。”少女还是有话说。
老将军无奈了,大手一挥,“先吃饭。”
“都有什么?”少女旧话重问。
“肘子管够。”
“爷爷真好。”
“……”
孩子,在你眼中,一个男人难道还比不上肘子么?
愁!
老人家发愁的时候,皇宫大内那位却很高兴。
“一群土鸡瓦狗,竟然还想攀附雄鹰,简直可笑。”
得知今天秋猎都有哪些少年后,当今天子做了这样的评价。
丁泯在旁边道,“陛下属意哪家少年,不妨下旨指婚,关小将军巾帼英雄,倘若所托非人,的确可惜。”
“呵,不急。”顺帝回头看他一眼,“你盯紧这事,别让任何人先朕做决定。”
“奴才一定小心看紧。”丁泯知道轻重,应的斩钉截铁。
他办事还算稳妥,顺帝也未再说什么,“朕这江山守着不易,得事事小心,事事看到啊!只有这样才能一代代传下去,万代千秋。”
“陛下劳心至此,大原朝必能千秋鼎盛。”丁泯时不时都要拍上一记。
“那是自然。”顺帝也是信心满满,于是又拿起一本奏折,看清内容,眉头蹙起。
刑部真敢如此大胆,鱼目混珠?
思量再三,留中不发。
倘若属实,倒也挺好……
宫外,直到小姐送走所有客人,陈中才现身拜见。
“有事?”似乎并不奇怪他的到来,红昭轻摇杯盖,拨弄茶汤。
陈中单膝跪地,“有关玉荷之事,属下想替她求情。”
与这位小姐相处不久,但有些东西还是摸透了,直接了当远比拐弯抹角要好太多。
“哦?”红昭放下茶盖,抬头看来,“你与她什么关系?”
“有些私情。”同样,实话实说也比藏着掖着要好……藏着掖着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倘若人家一早就清楚,再这样就显得不实成。
“照规矩,这是不被允许的,你说呢?”红昭想听听他的说法。
“属下清楚,所以属下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平时也不敢过分接触。”陈中表示,他已经努力克制,而且,规矩不外乎人情。
“你想我网开一面?”红昭这一问,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可指他们的关系,也可指正在发生的事情。
“小姐但有驱遣,属下万死不辞。”想要有所得,必先有所出,陈中无比清楚。
红昭像是仍不满足,“你在跟我谈交易?”
陈中赶紧摇头,“属下是在表忠心。”
“忠心?那是你本来就该有的东西,只是许久以来,都比较爱乱放而已。”红昭看看他,“我愿意信你一次,所以,好自为之。”
她收了这份忠心,但却什么没答应,陈中知道不该,但还是多问一句,“那玉荷?”
“任务继续。”红昭的回答如此简单。
陈中不自觉捏了捏拳头,但很快松开,“以她能力,肯定是做不到的。”
“我知道。”红昭把茶杯推到桌边,“我就是在刁难她,你有什么不满么?”
陈中低头,“属下不敢。”
“问你有没有,没问你敢不敢。”红昭变得咄咄逼人。
“没有!”陈中大声回答。
“不管真假,我愿意信。”红昭笑笑,“退下吧。”
陈中起来,低着头往外走,门都推开一半,才听身后悠悠来了一句:“我只看结果。”
任务给她了,她怎么完成,都是她的事,只要结果令我满意就行。
这就是她的网开一面,所以陈中也清楚一件事——你特么是要玩我!
组织在京城的人手其实并不多,经过当年的清洗,在势力盘根错节的京城能留下点人,不至于毫无存在,已经难能可贵,谁也不会计较人数多少。
至于在京城有多少人,都是什么身份,知道的不多,甚至他们许多互相都不知道,而负责居中联络的就是陈中。
地位未必数他最高,但绝对属他最重要,最超然。
仗着这点,总部几次派主事的过来,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最后无一例外的被气走。
但这次不同,小姐亲自过来了。
她未必多厉害,但却是所有人精神领袖,陈中轻易不愿得罪,反正以她身份,也不可能在京城久待,忍个一年半载,熬走就是了。
但想是这样想,到做事时,虽然有注意,但以前的行事逻辑根深蒂固,仍旧会在中间起作用。
一道命令下来,再往下传,迟了晚了还是小事,很多时候会添油加醋、少糖缺盐变了味道,更别说他还经常自作主张了。
一次两次能忍,再多,就不是忍不忍的问题了。
陈中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习惯成自然,无论上面是谁,他最想表现出来的,还是自己的重要性,简而言之:我是这里的老大,你们谁离了我都玩不转!
终于,玩出火了。
小姐出题,他就得解题,解不好,那就只能趴伏在地,莫谈其它。
辛辛苦苦十来年,才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倘若就这样让他放弃,也不仅仅是不甘心了。
到了楼下,他往上望一眼,有些不解——你在逼我做什么?
以下犯上几个字,从刚刚一直就在脑子里转,他不信她看不出来,看出来还有这样做,她的底气在哪里?
这次进京,她可是连贴身侍婢都没带,身边一个趁手好用的人都没有,观察那么久,他非常肯定。
所以,她拿什么发难?哪里来的底气?凭什么就以为他不会反?
诚然,组织严密,惩罚也重,但他在京城多年,自有势力,也并非没有可投靠之处,逼急了他,什么事不可做?
何况,他也不一定要反,只要屏蔽掉那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人,让他们无法直接联系,她就会像以前那些主事人一样被架空。
一个令难出楼的小姐,还有什么可怕?
这些,她真就想不到?
陈中不信,这位小姐智商是不缺的,甚至达到令人恐惧的地步,他已经不行架空之实,也是给自己留了后路。
但现在,她在逼你啊!
越想越想不通,陈中只能先放下,决定派人四下扫探,看看组织是不是有人偷偷进京,而他不知道。
京中有那些人,小姐也是知道的,派人偷偷联系,并非不可能,所以要先确定一下。
至于另一边,玉荷那女人实在太蠢,如果不是看在是自己第一个女人的份上,早让她自生自灭了,省得害人害己。
现在该管还得管,让她去行刺那个少年,送死一样。偏她没有自知之明,越拦越上劲。
以陈中对她的了解,最晚这一半天里,她就要有所行动,他必须得抢在前面,不然就只能先收尸再杀人了。
盘算好一切,他去了几个地方做必要的安排,等忙完这些才回住处,本欲把想法跟玉荷好好说说,却发现人不在。
这个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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