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屋子,被各种书册塞的满满当当,帛卷竹简,龟甲铜片,应有尽有,从古到今,自成一个世界,书的世界。
十来岁的小小少女,手持软毛掸子,轻轻在上面抹过,即便没多少灰尘,也是小心在意,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比她稍大一些的少女,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毛笔在指间转来转去,百无聊赖,“冬儿,整天与这些书卷打交道,不闷么?”
叫冬儿的少女细心擦完一层,才回,“宁姐每日只是舞刀弄棒,闷么?”
“那不一样。”宁姐并不觉得两件事可以相提并论,“耍刀耍棒是要动的,偶尔还要与人对练,要有趣的多。”
“是一样的。”冬儿否定她观点,“宁姐喜动,冬儿喜静。宁姐觉得透一身汗,酣畅淋漓才爽快。然捧一本书,安安静静地记下每一个字,听里面的故事,想其中的道理,于冬儿来说,也是一样的愉悦。”
说不动她,宁姐叹气,“真怕你读书读傻了。”
冬儿微笑,“宁姐不曾练傻,冬儿为何会读傻?”
“就会犟嘴。”宁姐把毛笔啪地拍桌上,“我每日都是要与人打交道的,你呢?除了书还是书,你干脆和书一起过算了。”
“冬儿愿意。”
“……”宁姐给噎了一记狠的,“气死我算了。”
“冬儿不敢呢。”冬儿也把掸子放下,“大将军国之栋梁,未来要镇边守疆,保家安国的,冬儿怎敢损之一分一毫?”
“你这就是在损我啦,什么大将军,远着呢。”宁姐翻个白眼,“不过小嘴这么能说,我也可以放心了,但还是希望你跟人多接触,别总一个人捧本书,一坐就一天,不说别的,对身体也不好。”
“冬儿也有做五段锦呢。”冬儿看看她,“倒是姐姐,今儿个出城狩猎,可曾有开心的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宁姐有点想打人,“尽是些无趣的人,想做的事更无聊,要不是陛下发了话,我才懒得去。”
“就知道是这样。”冬儿早有所料一样,“你不遇到糟心事,是不会半夜来看冬儿的。”
“就你聪明。”宁姐轻吐一口气,“冬儿,你说,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书上没说,但自古如此,男阳女阴,总要阴阳调和,方能生生不息。”冬儿读书虽多,却也只能这样理解,不过说到嫁娶之事,倒有不同见解,“其实姐姐女中豪杰,不一定要嫁人啊。”
“真的可以?”宁姐来了精神。
“嗯。”冬儿点点头,“姐姐还可以招人入赘啊。”
“……”如果不是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宁姐敢保证,她一定把这漂亮的小脑袋瓜拍扁,“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姐姐想听什么?”冬儿还是很乖的。
宁姐沉默许久,才问,“冬儿喜欢怎样的男子?”
“要满腹经纶,才情无双,嗯,人要长得俊俏一些。”冬儿扳着手指数过。
“还真想过!”宁姐难得找着吐槽的机会,“小小年纪,好不知羞。”
“女孩子总要嫁人嘛。”冬儿歪头看看书架上的《女训》《女诫》,“既然避不开,找一个合心适意的,不好么?”
宁姐心底大概是赞成的,迟迟没有说话。
“对了,姐姐喜欢怎样的男子?”冬儿又问。
“以前没想过,但总要比我厉害,比我能打才行,不然我不会服他。”宁姐想了想,又补上一些,“还要胸怀天下,顶天立地。”
“那要心如光风霁月的疏阔男儿才成了。”冬儿听在耳里,也有些向往,但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一直不曾问过姐姐,以前那个定下白首之约的周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以后莫再提他。”宁姐心情真正变糟,“心胸狭窄的无德无才之辈,幸亏再无关系,不然提亲之日,就是他断头之时。”
“……”冬儿无语看她,“要不要这么凶!”
“谁教他招惹我。”
“婚事是父母定的,他也没办法吧?”
“怎会没有?可以拒婚。”
“宁姐可以么?”
“……,你不许说话了。”
“哦。”
冬儿真就不说了,宁姐坐了一会儿又觉得闷,“你以前可没这么听话。”
“宁姐,冬儿这次是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冬儿托腮,有些发愁,似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姐看看她,“那就祝我一辈子没人要,可以永不嫁人。”
“……”
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冬儿不解看她,不晓得嫁人有什么不好,她如此抗拒,如果换了自己,大概……大概要合了心意才愿意吧?
但想一想,愿望简单,但实现似乎并不简单,那么,谁会是那个伴她一生的良人呢?
书里好像没有呢……
呼~~
窗户里边呼吸悠长,想是睡的极熟,才能这般自然无觉。
伸出舌头,小指在上面一抹,转而伸到窗上,没弄出什么声音,窗纸已破开小洞,里面鼾声如旧。
吹管从窗洞缓缓送入,感觉差不多了,撮唇上去,对着里面轻吹。
确保成功,等了许久,不见任何异样,才缓缓推开窗户,快速翻入。
落在床上,两个小孩环抱酣睡,完全不知大难临头。
嘴角勾出得意冷笑,“哼,杀人能有多难,谁规定一定要当面一刀?”
卑劣暗杀一样可行!
“去死!”
持刀扎下,直奔下方咽喉。
啪!
突然抬起的小手攥住持刀的细腕,刀子悬停,再难寸进。
发觉不妙,抽手想退,然而躺着的人已坐起,对着她脸喷了一口。
烟雾缭绕,糊住眼耳口鼻,味道异常熟悉,“这是……”
话未说尽,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手脚发软,片刻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出?”狗娃打个呵欠,“药效还真猛,记得以前没这么厉害。”
说着话,摸出一根绳子,把来找不自在的女子手脚绑住,四马倒攒蹄,保证跑不了。
“哥,她谁呀?”周晴等他绑完才问。
“自己看。”穿着夜行衣,还蒙着面,狗娃也认不得。
周晴爬过去,拉下那女人的面罩,仔细看了一眼,“不认识……丑死了。”
狗娃也看了一眼,“竟然是她。”
“她是谁?”周晴忙问,家里突然多个女人,还是这样的打扮做派,她怎能不担心?
“别人的丫鬟,我也不知道叫啥,就拿了她两块糕。”狗娃摇摇头,“为了两块糕就杀上门来,真是太小气了。”
周晴丢一个白眼给他,“少装傻,肯定不是为了两块糕。”
“那还能为什么?跟她又不熟。”狗娃想了想,“难道是王爷殿下舍不得杂货铺子?”
“她是五殿下的人?”周晴唬了一跳。
“不清楚,反正糕是给那个五殿下送的。”狗娃也不太确定。
涉及皇子,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周晴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其中厉害,毕竟从懂事起,父亲就重复说了无数遍,耳朵都起茧子了,想记不住都难,所以比较担心,“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狗娃伸手抬头,“当然是挂到院里去,谁想要谁扛走……来,搭把手。”
“……”看他不像说假,周晴也只能上手帮忙,至于会不会得罪皇子……想再多也没用。
院里原本就有支架,先前搭设机关用的,现在又有了新的用途——挂人。
人吊起来,周晴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推狗娃,“不许看了,回去睡觉。”
“别急。”狗娃在那女人脖子抹了一下,才随她回屋。
就这,周晴还不高兴,“色狼!坏蛋!”
“……”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色了!
出了这样的事,就算再回到床上,两人也睡不着了,狗娃还好,周晴趴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哥,真的还会有人来吗?”
“应该会吧,丢个猫狗都要找找,何况大活人。”狗娃其实也不太确定,以前做暗刺的时候,任务逾时未归,基本判定死亡,不会派人救得。顶多事后查证一下,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人没死,又没回来,那么……非死不可。
这女人做的事情差不多,但一点都不专业,以暗刺的标准,学徒都算不上,更别说派出来执行任务,所以是否同样规定,他拿不准。
最好不是,那等人来救,他就顺藤摸瓜,如果真摸到那位五殿下头上,就得考虑换个营生,杂货铺肯定开不成了。
他脑子里琢磨的是这些,周晴却只想一件事,“她长那么难看,为什么还要出来?这么久都没有人救,是不是嫌弃她丑?”
不是,人家长什么模样,跟你有啥关系?
狗娃正要教育一下她,做人不能以貌取人,他长得不咋样,她也没好哪里去,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可还没说话,耳朵先竖起来,跟着一把拽过周晴,扑倒在床上,摁压的低低的。
周晴给扑倒,小脸瞬间变得红扑扑,“那个、那个……你、我……那个……你是哥哥啦!”
“别说话。”
“唔。”
外面有人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