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青花大碗多少钱一个?”
大有杂货铺,一个看上去很不和善的大叔,左瞧右看,来回转悠几圈后,终于挑了一件东西,能装下脑袋的大海碗。
也做了些天小老板娘,周晴算是上手了,别的不说,店铺里所有物件,但凡能卖的,搭眼一瞧,怎么能不亏,心里即刻码出一个数来。
“大叔,六文钱一个。”
“倒是不贵。”大叔拿着海碗走到柜台前,砰一声把碗撂桌上,“小丫头,听说过北三门广义哥么?”
周晴眼睛忽闪忽闪,一脸天真,“没听过呢,大叔,那个广义哥是做什么的?”
大叔瞧瞧她,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掏出六枚铜钱,丢在海碗里,叮啷当啷作响,“拿给你家大人看,他们就明白了。”
说完转身就走。
“大叔大叔!你的碗!你的——碗!”周晴追打柜台后追出来,人已经跑没影儿了,小嘴一撇,“真是个怪人。”
返身回去,铜钱一枚枚捡手里,眉花眼笑,“嘻,白赚六文钱。”
把海碗放回原处,她又去把店门关上,才匆匆跑向后院。
后院,狗娃光着膀子,手提小斧头,正在劈柴。
凝神静气,一斧劈下!
哣地一声,木柴分作齐整的两段,倒向两边,与先前的排在一起,并不散乱。
很快,新的柴棒放到了木墩上,周晴趁这个空档出声,“哥哥,刚刚有个奇怪的大叔,撂下钱就走了,东西都没拿。”
哣,木柴断作两半,狗娃才回头,“现在连散财大叔也有了?”
“不晓得,应该不是散财,他还问我认不认识什么北三门广义哥。”周晴把刚刚的事情简短说了一遍,往海碗里放铜钱什么的。
狗娃在底层摸爬滚打过,见过看过不少,一下明白过来,“土地爷要香火来了。”
“什么?”周晴没听明白。
“这事你别管了。”狗娃随手一丢,小斧头楔入木墩,“我去瞧瞧。”
“人已经走了。”周晴好心提醒。
狗娃拿过放一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说,“走了和尚走不了庙,人家不是说了,北三门这块都是庙门,不怕找不着烧香的地儿。”
周晴跟上去,不情不愿,“那要烧多少香呀?咱们可穷了,一根都烧不起。”
“小财迷。”狗娃回头敲她额头一下,“那就不烧香,烧柴火。”
“烧柴火?”周晴回头望一眼,的确砍了不少了,但,人家瞧得上?
“对。”狗娃往上扬了一下手,“轰。”
轰?
这得多大火呀!
周晴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要烧火,而是要烧庙,顿时兴奋起来,小跑着追上去,“哥哥、哥!带盆儿一起呗!”
“你看店。”狗娃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哦。”周晴止步,小手使劲搓衣角,很不甘,很不甘!
狗娃才不管她,直接开店门出去,什么北三门广义哥,他是不认识的,也没地儿找去,但他可以找别人哪。
店门左前方三四丈处,是个卖干果的老实汉子,他们开业那天就在这儿了,生意和他们差不多,不好也不坏,每天好歹都能卖出点东西。
狗娃直接过去,弯都不带拐的,拈粒花生丢嘴里,又酥又香,“味道不错,多钱一斤?”
“小哥真识货,今儿个小摊还没开张,算你八文怎样?”老实大叔说着就去拿纸杯。
“不贵不贵。”狗娃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纸杯,往里投了八文钱,顺手插在花生堆里。
老实汉子看的纳闷,“小哥这是?”
狗娃一笑,“北三门广义哥认识不?”
老实汉子紧忙摇头,“不认识,没听过,小哥找他有事?”
“是他找你有事。”狗娃拍拍纸杯。
老实汉子失笑,“小哥玩笑了,小的都不认识他,他找小的做什么?”
“我不知道。”狗娃冲他一笑,“你可以去问问他。”
“这……”老实汉子相当的为难。
狗娃转身,“你要不去问,这事就别管了。”
“啊?”老实汉子开始挠头。
目送他回到杂货铺,摊子也不管了,转身蹿进一条巷子,拍第三户的大门。
门很快开了,“你怎么回来了?有急事?”
“进去说。”老实汉子一步跨进,就往里屋走,到了里边一抱拳,“魏班总,周少爷被三门帮盯上了,向咱们求助,管是不管?”
魏大力本是御前红人,时不时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在他看来前途无量,谁料到被上面派这么个差事,租住农家院,盯看小孩子,不知何时才能回宫,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
“皇上只教咱们盯看着,只要人不出视线,不死不伤,就跟咱没关系。咱只负责暗中保护,不负责替他处理日常琐事……皇子都没这待遇。”
“三门帮不比威虎帮,真有几个狠茬子,听说手底下都有人命,也就是和京兆尹府关系搞的好,才一直没事,周少爷文臣家里出来的,咱真就不管?”
“谁说不管?等他有了生命危险,咱们能不管?”魏大力也有话说,“现在三门帮找他,无非敲点钱,又不是要人命,咱们内庭侍卫出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可看周少爷那意思,好像不想给钱。”
“有咱们撑腰,他当然能不给。咱们不插手,他还能不给?衣来伸手,仗势欺人的日子过惯了,让他明白世道险恶,人情世故有什么不好?”魏大力一副我是为了他好的模样。
“这……”老实汉子仍旧觉得这样不好。
魏大力一抬手,“回去看着,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你我都担不起。”
此间他负责,只能他说怎样就怎样,老实汉子无奈退走。
一个同僚随他出去关门,到大门口才低声问一句,“周少爷是不是还有别的话?”
老实汉子一愣,“他倒是说了,咱们要不管,以后也别管了。”
同僚回头望一眼,声音又压了压,“那你就仔细盯着,什么都不要管。”
老实汉子看着这位同僚,突然就明白过来,真正负责这事儿的,好像不是魏大力。
而在屋里,也有人在问,“班头,咱真就不管么?万一真出点意外,项上人头可就搬家了。”
“我不是让苏志虎去看着了嘛,那小子实心用事,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魏大力仍旧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一个少爷羔子,没了家族庇佑,那些恶霸地痞一吓,还不乖乖什么都交了?那些人要得是钱,不是命,只要拿到钱,还能有什么事。”
“可刚刚苏志虎说他不想给钱。”
“那是他觉得有咱们罩着,可以不把任何人放眼里。”魏大力一撇嘴,“已经不是尚书公子了,竟然还在做梦,简直可笑。”
“那班头,万一他没钱给呢?”
“嘿,没钱?你也信!周府是被抄了,可破船也有三千钉,何况周家那么多外宅,可没全搜出来,随便找到一处,里面放的东西就够咱几辈子挣的。你也不想想,买个破铺子,都是两颗金豆子,还能差地痞那点钱?”
“呸,说的是呢,想让咱替他看家护院,也不瞧瞧他长没长那个脑袋。”手下也明白过来。
“就是这个理儿,我还听说了,他留在南方那个叔叔,已经卷带全部身家逃去越国,没准就想回来接他这个侄子,咱们可得看好了,不能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金蚕脱壳。”
“原来皇上让咱们盯住他是这个意思。”
“你以为呢?”
“班头。”下属使劲搓手手,“咱们要是把人拿了,算不算大功一件?”
“当然了,不然怎么会派我来?”这么一说,魏大力心里也舒服许多。
“那属下就祝班头前程似锦了。”
“看你说的,我不挪地方,你怎么坐我位子。”
“嘿嘿嘿。”
“呵呵呵。”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两人就先给自己安排上了,还越说越美。
而苏志虎已经回到摊位上,一偏头,就能看到周复似笑非笑的坐在铺子外,手里抓着花生在吃,应该是在他这儿拿的,钱也拿走了……这是大少爷干的事?
不过身份无疑是被看破了,觉得有点丢人,不自觉低下了头。
“给我吃颗。”周晴从哥哥手里夺食。
狗娃举着纸杯给她抓,“吃了哥的花生,今晚要乖乖的。”
“你又要偷偷出去?”本来已经攥了一把的花生丢回去,周晴嘴一嘟,“不吃了。”
“不吃也不带你。”狗娃拈起一颗丢嘴里。
呼啦,周晴全抢过去,抓一把塞嘴里,咬的嘎嘣响,“就会欺负我小。”
“和大小没关系。”狗娃手背到脑后,“今晚出去,可能要打架,你跟着去,就是一个小拖油瓶。”
“……”周晴瞬间嚼不动了,一脸小委屈,泪珠儿还在眼眶里打转转,“哥,你是不是嫌弃盆儿?”
“是呀。”
“哇!”
暴雨倾盆,哗啦啦下来。
狗娃赶紧躲开两步,“刚换的衣服,别给我弄湿了。”
“呜——”
雨下的更大了!
小手抹着脸,仍挡不住哗啦啦啦。
狗娃一点要哄的意思都没,就那么静静看她,似乎在说,你哭,你继续哭,什么时候哭完,什么时候再说别的。
没有半点回应,周晴越哭越没劲,雨势渐渐歇了。
狗娃这时才伸手摸摸她头,“把教你那些全学会了,以后哥去哪里都带你。”
“嗯。”
周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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