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重。
听过破盾带来的消息,空气中就弥漫着压抑感,连一向言笑无忌的鱼九娘,细弯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事情。
抱剑也在,但却是在看到他们的反应后才醒悟过来,她并不是单纯来送消息的,可能还有别的事要做,而在国公爷遇刺这件事上,将军府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保护不周。
然而此刻的中心却不在她们这边,而是那个听闻刺客惨死就闭上眼睛的人……他面无表情,一直沉默。
于是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重到几乎要滴下水来。
“说完了?”
终于,那人发声,但抱剑不禁腹诽:早就说完,你又不聋。
破盾则点点头,“是的。”
周复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关我屁事。”
鱼九娘眼睛翻白,抱剑把头转向一边蠕动嘴唇,破盾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是的。”
姑爷的反应是对的,想要置身事外就必须把这一点贯彻到底——与我无关。
不管有多少人关注,多少人推波助澜,多少人胡思乱想,多少人借机而动,他们只要做到这点,就万事无忧。
然而怎么才能做得到?
破盾期待着姑爷下一步指示,只是结果不尽人意,“我饿了,去叫点吃的来。”
这算不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虽然有着这样的疑惑,但破盾还是依命照办,却让抱剑一把拽住,“你真拿我们当使唤丫头了?”
周复看她一眼,起身迈步,以实际行动说明——她没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只是让鱼九娘拉住了,“跟小姑娘置气,要不要脸了?”
“出去吃省钱。”周复把她拽起来,“走,一起去。”
鱼九娘拗不过他,被拉了出去……手拉手,感觉还挺好的,可惜一出房间就被放开了。
“他什么态度!”抱剑心疼那累死的三匹马,紧赶慢赶,难道就为了贴冷屁股?
“姑爷心情不好,你就别再吵了。”破盾反过来说她。
抱剑心里更不舒服了,“你到底哪边的?他心情不好……我心情还糟糕呢!”
破盾看着她,很认真地道,“你做错了事,姑爷没有。”
抱剑语塞,如果不是她没把任务放心上,带人出去只是象征性显摆一下,也许……没有也许的。
耻辱就在那里,没有血洗不干净。
“我们也过去,倒要看看他能做什么。”
然而跟上去后收到的仍然是失望,那个人似乎是真觉的事不关己,吃的香喝的美,有美貌妇人经过,还能津津有味地品视一番,完全不能体谅小姐紧急送信的心意。
吃饱喝足,那人还携美去外面溜了一圈,得亏安丘城不大,可逛的地方不多,不然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推门回房,周复转身挡在门口,问那两个小尾巴,“你还是她,谁留下来?”
抱剑还没反应过来,破盾已经落荒而逃,不过光逃比较不保险,还喊了声,“她!”
抱剑仍旧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看着姐妹跑远,不解地问,“她什么意思?”
“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周复帮忙出主意。
“也对。”抱剑拔腿追了上去。
周复叹口气回房,“唉,难为她活到现在。”
“我还没进去呢。”看他要关门,鱼九娘忙挤了进去。
另一边,抱剑追上姐妹,“你跑什么?他还没说该怎么做呢。”
“姑爷有话也不会跟我们说的。”破盾有些失落。
抱剑皱眉,“是他不想说就能不说的吗?”
在将军府,某人的地位一直不高,对上他,起码抱剑是有心理优势的。
“姑爷不想说,谁又强迫的了?而且不说总比胡说好。”破盾看看同生共死的姐妹,“想要彼此信任,是要时间相处的。”
“谁稀罕他信任,听话就够了。”抱剑嗤一声,满满不屑,但也清楚单凭她做不到,也就没真的回去,“对了,你刚刚跑那么快做什么?怕他吃了你?”
破盾脸蛋一红,头偏旁边去,“你回去问问就清楚了。”
“你们搞什么?”抱剑相当不满,“他让我问你,你让我问他,当我什么?皮球吗?”
“那个……”破盾很是犹豫了一下,“通房丫头。”
“什么丫头?”抱剑光顾生气了,没怎么听清。
“通……房。”破盾实在不想重复。
“通什么……”抱剑话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混蛋!我去杀了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他……也敢想!”
这次破盾没拉她,因为她就没动地方。
眼见姐妹这么不配合,抱剑羞恼成怒,“你不是一直很维护他,怎么这次袖手旁观了?”
“我想知道结果。”破盾这样回。
抱剑自然听不懂,“什么结果?”
破盾抬头望天,“他是不是真的会做那种事。”
“……”片刻后,抱剑怒叫出声,“我先杀了你!”
破盾跑了。
她追了几步就不追了,噗通一声趴倒在地,一路急赶,始终没有休息,终于在此刻撑不住了。
破盾快步回来,俯身将她抱起,姐妹憔悴模样让人心疼,“我们的确该回边营了。”
但,她们还有机会回去吗?
屋子里,是另一番景象,鱼九娘坐在床边泡脚,白生生的小脚丫拨弄水花,一点不介意被人看去。
周复坐桌边喝水,白开水,看一眼喝一口,似乎水比旁边的风景更美。
于是,哗啦哗啦,有水扬了过来,他伸手捂住茶碗,“水还很多,不用你添。”
脚丫踩到盆底,暂时安生,“你真觉得能置身事外?”
“本来就不在里面。”周复又喝一口水。
“可有些事不是你我说怎样就怎样。”鱼九娘是真的在担心了,“你家相公特意派人跑一趟,就是怕你不上心,不是吗?”
“然后呢?”周复问,“现在怎么做,才能让那些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的人停下来?”
有时候简简单单的事情,之所以变得复杂,完全得益于有心人的搅挵,毕竟有太多人一天到晚就在等机会,没有都能制造出一些,何况有人送上门来?
徐国公遇刺,于公于私都不是小事,涉及到方方面面,何况朝廷内部本就暗流涌动,太多人蠢蠢欲动,机会送上门,谁忍得住不搅和一下?
你搅一下,我搅一下,再清凉的水也会变得混杂不堪,更别想留有最初的味道,最后可能比九娘的洗脚水还不如,臭不可闻。
“他们停不停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鱼九娘现在也只能追求一点,“但我们得从里面摘出来。”
“没有进去就不用出来。”周复看向她,“该怎样还怎样,本来就没有这回事。”
“我也想啊,但好像不可能了。”鱼九娘一声叹息,抬腿搁床上,脚都不带擦的,直接踩褥子上,湿漉漉的,“当初真不该大发善心。”
那个刺客是葛二头,当抱剑形容其长相时,她就知道了。至于行刺的原因,更是一清二楚,但她宁可什么也不知道。
假如从没和葛二头接触,不管这盆水有多脏,都泼不到他们头上来,真真就是那句——关我屁事。
但他们接触过,说是没别人看见,但痕迹就在那里,谁又能抹除干净?何况葛二头还回去待了几天,谁能保证他没跟其他人提起?
还有更让人忧心,不得不多想的事情。葛二头走时,明明就打消了拼死的念头,不管是为了亲人还是为了什么,只要不一心想死,应该不会再有所动作。至少在当时,鱼九娘很肯定。
但才过去几天,他就重新付诸行动,以性命为代价,给高高在上的人重重一击。手法算不得高明,但极其有效,身经百战的士卒都被骗过了,出手时机也把握的相当好。
如果一切都出自他个人的谋算,那很好,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背后有人指点呢?
且不提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只要从葛二头嘴里掏出过东西,他们就不得不重视。
他们是和葛二头接触过的。
有心人掌握到这点,就能做出许许多多的文章,让他们疲于奔命,为此亡命天涯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除非没有这样一个人,又或者早早除去这个人,不然心里总有事放不下。
事情已经够多,没必要再添一件。
“说了好人不长命。”这些周复当然也想过了,不过明显要轻松的多,“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如什么也不想。”
鱼九娘已经懒得翻白眼,直接侧身端盆,扬泼出去,“你说不想就不想啊!”
周复没有躲,瞬间落汤鸡一样,从头到脚往下淌水,嗯,还带着味儿,他抬起胳膊闻了闻,确定了这点。
鱼九娘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但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你傻了!以前没这么乖的!”
“以前不会,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周复笑笑,“同理,可能以前咱们真没在事外,可不代表以后咱们就一定要在事里,而想让人觉得你置身事外,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真的在事外。”
鱼九娘把盆丢地上,斜他一眼,“自己抽自己,不疼吗?”
他那番话怎么听都透着股子自相矛盾的味儿。
周复起身去拿毛巾,脸上的水不擦实在不行,太伤鼻子,当然,话也没忘了说,“人是你派去的?”
“是不是的,现在咱们说了还算吗?”鱼九娘可乐观不起来,“如果你还没嫁给你相公,这事就真是咱做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你已经嫁入门了,就得接受铺天盖地源源不绝的脏水。”
周复拿毛巾抹了把脸,终于舒服了些,抬手往上一指,“但咱们可以撑伞啊。”
的确是有把大伞……
“怎么撑?”
“置身事外。”
“……,又绕回来了。”
“你刚刚洗的真是脚?”
“怎么?嫌味儿不够?”
“不是,脑子洗没了。”
“……”
鱼九娘想要揍他时,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把伞的确可以遮天蔽日,但下面也是要人撑着的,没了支柱会倒。
所以,伞会舍弃支柱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让柱子好好地立在那里。
毕竟能决定他们是否在“事外”的是那把伞!
怎么刚刚没想到?
可恶!
一只鞋子还是丢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