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马蹄急促,驰奔在官道上。
周复一马当先,顶盔带甲,但并不合身,跑起来歪里歪斜,看上去有些滑稽,也知道是被坑了,但已经顾不上了。
提刀带人紧随其后,盔甲也是她帮忙挑的,就是为了捉弄他一下,但此刻却有些后悔,衣冠不整,邋里邋遢,说到底丢的还是镇北军的脸。
不过一想到他先前是怎么对待自己的,这点悔意也就烟消云散,比起她要担的责任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周复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去见妹妹,出去那么多天,也没见他这么想,明显是在没事找事,她自然不肯答应。
何况军营也不是什么人说进就能进的,进出都有严格的制度规矩,禁军拱卫京师责任重大,当初订立的制度也是诸军中最严的,具体执行中或许有一定活动空间,但终究不会太大。非军职人员无特令不得入内,被执行的尤为彻底。
要知道所谓非军职人员,指的可不仅仅是平民百姓,官员胥吏也在其列,差别无非是官员拿到特令的几率高一些,但话说回来,若非有差事,官员也没谁到军营溜达,说到底还是来探亲的平民占多数。
家眷来探望丈夫儿子,理由再正当也不得入内,士卒若无特许也不得私自外出,违者军法从事,掉脑袋都有可能。
遇上通情达理的上官,或许能够通融,在营门口见上一面,但时间有限,话也不能说太多。若是上官没那么好心肠,又或者正好心情不佳,那肯定是近在咫尺不得相见。
而能自由出入禁军大营的,只有五大营的营将、副将,而按照规矩所定,他们的家眷也是不能进入大营的。当然了,他们的家眷也不用费这个事,想见了托人带个信,白日里出营进城,别说见上一面,待上一天都成,但晚上必须回营。
整个大营能在外留宿的只有统领一人,也是为了皇帝召见方便,如果真有什么急事需要动用禁军,统领出城调兵容易,皇上一道手谕就行,但统领想要进城觐见皇上,需要的手续可要繁琐太多,夜里开城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当年短暂闭城之后,新出了一系列根本原则和制度,并严格执行。
话说远了,到周复这儿就只一点,按照规矩,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进入大营,哪怕他是统领的爱妻,那也不能进。
镇北军军纪严明,关宁对自己人要求又格外严苛,提刀本来说什么也不肯带他来的,来了也进不去,在大营门口就只剩闹事了,对周复搞事的能耐,她可是知之甚深。
可这也拦不住周复脑子转的快,家眷不能进去探望没事,总不能连士卒回营都不许吧?提刀是统领亲卫,自然能进出大营,那亲卫队里换了个人,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
以这种方法当然可以混进去,只是结果就一个:周复冒充军卒入营图谋不轨,斩!提刀出力协同为共犯,斩!其它知情者一律一百军棍!
提刀一点都不怀疑自家小姐执行时的坚决,哪怕他们关系再亲近,也不会造成实际上的损害,但军法如山,从不容情!
所以,她是疯了还是傻了,陪他去送死?死的还毫无价值!
他们两个可没这份交情!
然而事情再往下发展,还是她屈服了,么得办法,周复直接脱衣服还大叫非礼,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事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谁能非礼他?
但他不是在府里喊,而是要到街上去……她还能怎么办?
两权相害取其轻!
死要死的清白,绝不能担此污名!
天色渐暗,快马加鞭,周复拼尽全力,到禁军营门外的时候天还是黑了,无疑给进营又增加了难度,虽然没人跟他说过白天、夜里进出的区别,但箭楼上张开的弓弦,门墙后递出的枪尖,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近卫营校尉提刀回营。”
提刀翻身下马,扬声喊道,同时晃动手里的腰牌。
莫说她到禁军时日尚短,多数军卒还不认识她,就是以前在镇北军中,也是看牌不看人,当然了,那时牌对人不对肯定混不进去。
看到腰牌,弓落枪收,恢复如常,仅就这点而言,禁军素质还是可以的。
只是武器虽收,营门却没立时开启,甚至都没人应声,不得已,提刀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两遍,仍旧没人搭理,才提声问,“今晚是第五营哪位将军值守?”
禁军大营有前后左右四道营门,每天都由五营轮流值守,再加营内巡逻的,正好每营各出一队。在非战时,夜里进出营房只能走前门。看这些兵卒服饰,是出自第五营,才有此一问。
也是到了这时候,才有一个人从哨房走出来,远远拱手,显得客气,“小的高大海,见过关将军。”
提刀也拱了拱手,“高将军,末将奉命出营办事,现在回营复命,烦请开下营门。”
高大海呵呵一笑,“关将军才转调禁军,有些规矩可能并不清楚,晚上营门一关,可是要营副都统以上的将军手令,才可以再开的。”
提刀真不清楚,下意识地问,“还有这种规矩?”
高大海又是一笑,“咱们禁军规矩大,毕竟要卫戍京畿,关将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这话就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了:你们小地方来的,不知道咱们门槛高,被绊着了也正常,千万别怪谁,谁让你没见识呢。
提刀窝火,但不确定是否真有这样的规矩,也只能是先放平心态,“那有劳高将军派人告知统领一声,就说提刀回来了。”
“好说好说。”高大海转身吩咐一直跟在后面的亲随,“听到没有,快去报于统领知道。”
“是。”那亲随领命,转身往中军大营那边走,脚步匆匆,很快消失一片营房里。
高大海等他走远,又转回来道,“关将军勿怪,我等也是照规矩办事。”
“高将军辛苦。”提刀还真没法怪他。
“谢关将军理解。”高大海抱了抱拳,“您请稍等,我去别处巡视一下,等统领手令过来,我再给您开门。”
“高将军先忙。”提刀想着拿个手令而已,左右不会太多时间,也就没再说什么。
“那我去了,很快回来。”高大海冲她笑笑,真带着随从往另一边走去。
等他走的足够远,周复才拿手肘碰碰提刀,“我家相公大概住哪个位置?”
“你又想干嘛?”提刀警惕看他,“都到这儿了,手令说话就到,你别惹事行不行?”
周复往里望一眼,“就是怕手令回不来才问的。”
“呵,一天到晚就会危言耸听,小姐现在是禁军统领,谁那么大胆敢瞒着消息不报。”对他无谓的担心,提刀嗤之以鼻。
亲卫回营,又不是多大的事情,谁吃饱撑的为这个去得罪禁军统领?
“只是问个大概位置,哪儿那么多废话,快说!”周复有些不耐烦。
提刀就受不了他这种语气,逆火上头,“我要不说呢?”
“简单,我立刻惹点事给你瞧瞧。”周复淡淡道。
“你……”提刀拿手指了他好几下,才愤愤转向,指着一处地方道,“那里。”
“手令的确过不来了,想别的办法吧。”周复吸一口气,开始活动手指。
“你想干嘛?”提刀又问一次,但很快发觉这不是重点,至少现在不是,“你怎么知道手令回不来。”
周复也学她的样子往里一指,“看到那座营房没,刚刚那小子转去后面,就再也没动过了。”
那里并不是关宁营房所在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提刀将信将疑,不敢全听。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得做点什么了。”周复吸一口气,“一会儿我离开后,别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那个高大海弄回来,再制造点矛盾冲突,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没有小姐的命令,提刀不可能做这么出格的事情,任何时候喧闹军营都不是小罪。
周复冷静看她,“因为你要救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是禁军统领。”提刀郑重提醒。
关宁是这里最大的,毋庸置疑。没人能威胁到她的安全,同样毋庸置疑。
“是的,但现在这个禁军统领想要别人的命。”周复深深看她一眼,一瞬后变脸,挤眉弄眼,显得幼稚可笑,“将军,憋不住了,小的去解决一下。”
说完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后方的黑暗中。
提刀差不多能猜到他要去做什么,虽然并不认为他可以做到,却也没有阻拦,因为她觉得自己被蛊惑了,竟然相信他的鬼话。
小姐在查什么,查实了有怎样的结果,她一清二楚。人在面对死路一条时,可能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她也一清二楚。
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心存侥幸的!
提刀深吸一口气,猛然间拔刀,结结实实劈在营门上。
“高大海!给老娘滚回来!开个门而已,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
母老虎发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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