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做次勤快人,总得坚持到底,半途而废那不是咱做事的风格。
就是靠着这个欺骗自己,周复一直没停下脚步,在一个区域内穿来插去,看着就像毫无目的的闲逛,有些街道甚至重复走了几次,但当然,每次过来的方向都不一样。
有一些地方,第一次走过的时候并没留意,非要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才想着进去瞧瞧,有时候会买点东西,但大多时候都是转转,或者一问价格就走,也有砍不下来才走的时候。
买的东西虽然五花八门,但都有脉络可寻,除了吃的,基本都是过年过节会用到的,其中还有一些女人用品,可见是目的很强的购物行为。
本来他打算这一天都用来花钱的,虽然心已经疼的在滴血,但还是强撑着继续“挥霍”,是扈云救了他。
自从那晚鸿门宴后,扈云很久没出现在他面前,可能也是怕挨打,一直在避风头,毕竟那晚一直看热闹来着。
如今可能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特意来找他,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偶遇,毕竟是在街上撞到的。
扈云撩开车帘,笑着打招呼,“远远看着像你,让青珏紧甩了两鞭子,果然是没看错。”
“这就是缘分。”周复提着一堆东西靠近。
“可不,咱俩……我日!”扈云话没说完已经缩回车里,刚刚周复当头就是一拳,多亏他见机的快,不然英俊的脸肯定会受到伤害,到时还怎么出门拜年?“你又吃错药了?”
周复没打第二拳,倒不是他躲开了,而是青珏已经挡在两人中间,“让让,我得上去,走的腿疼。”
青珏挡在那里不动,“周少爷,别让小的难做。”
“青珏,让周兄上来,好些天不见,可想他了。”扈云像是完全不记得刚刚差点挨一拳。
主人有令,青珏不得不让到一边,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周复,身体时刻处在发力状态,只要他敢重复刚刚的行为,拼着受罚,也要把周复打下去。
扈云的马车弄的特别舒服,里面是张软榻,铺着羊毛绒的软毯,周复把东西往边上一放,人就顺到榻上,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今天逛街花了不少钱,怎么着,帮我补一点?”
扈云瞅一眼那堆东西,量是不小,但拢共也没十两银子,还不够他每天的零花,全掏了都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凭什么?我欠你的?”
“上次的汤味道不错。”周复适当提醒。
扈云也不是没打听,何况又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你可一口没喝。”
周复斜着眼睛看他,“可你欠我一条狗命。”
“……”倒是有这么回事,可怎么听怎么别扭,扈云赶紧掏出块银子丢给他,“只多不少……能不能别总想着讹这点小钱,格局太小。”
周复把银子在手里抛了抛,揣怀里去,“多了烫手。”
扈云明白他意思,但还是说道,“你还是得跟关宁学学,上万两说抢就抢了,眼睛都不带眨的,而且人家过去就不提了。”
“她拿得起,不代表我也拿得起,收起你那肚子下水,泼别人就算了,离我远点。”周复表明立场。
“得,本来还想拉着你发财的,既然你这么说,那咱就算了呗。”扈云一副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委屈模样。
“可不就算了,我又没本钱。”周复一直有着清晰的自我定价,拿不起的东西坚决不要,除非他改变人生目标,就现在而言,那是不可能的。
“没劲。”扈云在他旁边倒下来,搭着二郎腿摇啊摇,“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你的野心有多大,家里的房子就有多大,库里的金银就有多重,床上的妻妾就有多多……”
“死的就有多快。”周复帮他接了一句,“早晚不过一口棺材入土……你特意来找我,就为说这些屁话?”
“我是出来找饭吃,这不快中午了么,可还没想好吃什么就看见你了,这不巧了么。”扈云说的特像那么回事。
周复偏过头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含情脉脉的死盯着。
“好吧,我就是特意来找你的。”扈云很快就撑不住了,“青珏早上出来办事,说看到你在街上乱逛,想着咱们也有些天没见了,就说请你一起听听曲吃个饭什么的。”
“吃饭可以,听曲就算了。”一听说有吃的,周复就不追究他撒谎的事情了。
“怎么?”扈云诧异看他,“我知道一个地方,曲儿好舞也好。”
“家里住不下了。”周复很是担心地道。
“……”扈云突然就觉得,原来有些人的无耻可以和他不相上下,虽然是在不同的领域,但是一样的出类拔萃。
可能也是担心荷包的下瘪速度,扈云最终没有选择有红袖添香、余音绕梁的地方,而是单纯选了一家酒楼,菜品并不如何出众,但是酒好,自家的陈酿,别处喝不到。
酒菜上桌,还摆了两个小碳炉,其中一个上面放着砂锅,奶般鲜浓的汤翻着泡泡,嫩滑的豆腐,剔透的肉片被泡泡顶着颤动。
另一个碳炉上面放着酒壶,扈云特意介绍,“这女儿红就得像这样煮出来才好喝。”
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周复突然问,“你吃的完吗?”
扈云一愣,没答上来,倒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根本没人这么问过他。
周复又问,“你挨过饿么?”
扈云笑了,“小时候调皮,到处乱跑,卡在假山石洞里出不来,待了多半天才被家里下人找到,那是第一次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也是最后一次……你想问的肯定不是这些。”
“我饿过,那时候树皮都想啃一啃,我也见过饿死的人,实在不怎么好看。”说着,周复夹了一筷肉塞嘴里,吃相难看。
“那应该是不错的人生体验,可惜我并不想尝试。”扈云帮他倒上一杯酒,“我的生活就是这样,锦衣玉食。古往今来,历朝历代,路有饿殍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千百年后大概也是一样,但那又与我何干?我过我的日子,又与旁人何干?”
一个人的强大,从来不是没有理由的。
“的确,我苦是我的事情,你甜是你的事情,你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你。”周复端起酒杯来,“值一杯。”
扈云陪他干了一杯,“怎么样?”
“要听实话?”周复问。
扈云笑了,“有说假话的必要?”
“也是。”周复点头,“酒是好是坏,我根本尝不出来,拢共也没喝几次,每次好像还都不是一种酒,以至于前两天还喝趴了……不说这事,总之我对酒是一窍不通。”
“为什么不说?”扈云问的当然是他喝趴的事情,但问出来也大概想到了,“出事了?”
“没有!”周复斩钉截铁。
扈云哈哈一笑,“早知道我全什么大补汤,两坛子酒就搞定了,丫的,浪费好多钱。”
周复由他去笑,等他不笑了才说,“咱们在一起好像就没说过正经事,今天能不能说上一回?”
两人都足够聪明,又都有着相当强的戒备心,这样的两个人是很难交心的。在一起扯扯淡,彼此试探,斗智斗勇还行,认真去讨论或者研究一件事情,那就很难了,除非事不关己,坐而论道。
“一直是你不肯跟我说。”扈云习惯性把责任推出去,才问,“你想跟我打听什么?”
周复想了想,“听没听过度云山伏牛岭?”
扈云乐了,“你差点做了压寨夫人的地方?”
凡事到他嘴里肯定要变一个味儿,周复有准备,“劫囚案你也知道了。”
扈云点头,“听过一耳朵,但跟你没关系,也就没细问,无非就死了几个小蚂蚁,丢了一点钱而已,两样我都看不上眼。”
“唉。”周复叹气,“刑部那班人像你一样明事理就好了。”
扈云倒酒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对面。最近他一直在忙着拔钉子还有拉拢人,没去管周复的事情,反正在来年开朝前,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定安侯再上蹿下跳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就不会留意刑部……那是最难出事情,最没油水的衙门。
但听周复的意思,那桩劫囚案竟也被刑部算到他头上,别的不好说,但扈云可以肯定,劫囚一事绝不会是他做的,但刑部那些人做事并不糊涂,尤其那几个总捕,虽然位卑无权,但做事还是有一套的……每个衙门里都得有这样一群人,不然谁去做事?
“难道就因为你也去过大刀寨?”
“这次是死了一个总捕。”
周复帮忙补充条件,不然事情不够严重。
“什么?!”扈云这次彻底把酒杯放下了,“骆震南死了?”
周复点头,“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扈云忍不住骂,“靠!”
一个总捕的死,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四个一起死了,在他这儿也算不得大事。之所以有情绪,是他当初的决定有问题。他不关注劫囚案,是觉得那是小事情,没必要去管。
然而一个总捕死在上面,说明背后没他想的那样简单,但这仍然算不得大事,依旧可以当做离他还远,可剩下那三个都不是笨蛋,能第一时间找上周复,肯定不单单是他去过伏牛岭,这才是令人在意的地方。
他们手里掌握了什么?
“你想我帮忙去刑部打听细节?”
“对你来说小事一桩。”
“可是有个问题。”
“什么?”
“你打算许我多少好处?”
“我把芸熙赠你如何?”
朋友之间赠妾那可是美谈。
“滚!那本来就是我出钱买的。”奈何扈云不同意。
“所以才完璧归……扈。”
“……”
去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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