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里,关宁在查看大营失火后的账目,损失具体有哪些,有多少受到补充、修复,又有哪些是比较重要的,但却迟迟不能复原如初的……
这些她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哪怕清楚朝廷各部衙的办事效率,一些必要的点,该催还是要催,如果因为休衙休朝就想着拖几天,她也不介意请旨特事特办。
啪。
有东西飞进来,她抬手接住,是厚厚的一本小册子。
周复跟着走进来,“朱校尉是个聪明人,自己做了私账,哪年哪月哪日运了些什么,运了多少,收货发货的各是谁,都清楚记录下来。也不知到底是怕别人短了他那份,要做到心中有数。还是担心东窗事发死的不够快,把证据准备充足,总之,他写了这么份东西。就是错字连篇,看着比较费劲。”
他们查朱满,并不只是因为他帮忙运走了禁军大营损失的精铁与武器,而是有更多物品是经他手运出城的。
京畿重地,九门进出查验极严,容不得半点闪失,想运送大宗违禁物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零敲碎打,一点点往外运,显然不合生意经,成本太高收益锐减,被发现的机会还大大增高。
若要做到利益最大化,必然是大批的进出,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那么没有比禁军运输队更符合利益的选择了。
他们进出有官引,又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几乎没人敢惹,最最重要一点,他们就是负责运输违禁品的,查出来正常,查不出来才正常。
对幕后那些人来说,朱满军阶虽低,在禁军中远不及刘增等人,但他能做到的事情,十个刘增都比不上,历年来的交易中,最大那份也是朱满拿去,刘增罗猛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他们的死可是差点帮朱满脱罪!
他们官职比朱满高,自认朱满是为他们服务,朱满是他们养的狗,偶尔丢几块骨头就行。但实际是朱满打着他们的名号做了更多事,得到更多利益,而他们不但为其做了最好的掩护,最后还不惜一死抹去他的存在……也就他们已经死了,不然肯定还要再死一次。
关宁翻开小册子,只是两页,人便站了起来,“人呢?”
周复往外一指,“还在那边,抱剑她们看着,跑不了……他现在多半也不想跑。”
关宁没听他说什么,提着刀就出去了,快步赶到那边,一脚踢开营房的门……片刻后,倒跃出来,“把人看好……别让他死了。”
说完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脚步甚至更快一些,像是害怕着什么,想要赶紧离开似的。
提刀抱剑对视一眼,觉得不可思议,便探头往营房里望去。
朱满蜷缩在一角,肩头起伏嘤嘤抽泣,身上衣甲破破烂烂,碎的不成样子,露出大片黝黑的肌肤,显然是遭受了极大的侮辱,而且从他蜷卧的姿势不难看出,此时的他是多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谁又忍心去欺负?
呼啦!
提刀放下布帘,和抱剑一起转回头来,“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谈谈心,讲讲道理,说一说家国情怀……”周复煞有介事的样子,“可能是我讲的入情入理,他被深深感动,幡然悔悟,惭愧不已,然后……回头是岸了。”
“……”这些话里大概没一个字是真的,提刀直接叫道,“你糊弄鬼呢!”
抱剑则打个冷颤,“你、你不会好那个吧?”
“今晚来我房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复转身走了,冲着远处一个小卒招手,“嗨,兵大哥,等等我,我不认得路,出去怎么走啊!”
“又发什么神经?”提刀皱皱眉头,别说他根本不可能迷路,就是真不认得,她们不就在这儿?但也懒得去管,爱闹闹去,倒是刚刚的问题比较有意思,“抱剑,刚刚你说他‘好那个’,到底是哪个?”
“就那个……那个‘龙阳之好’。”说完可能觉得嘴脏,抱剑往地上啐了好几口。
“不能吧?”提刀怀疑地望向远处,某人已经亲亲热热地和那小兵勾肩搭背了,还在人身上蹭来蹭去的……咦!提刀不禁打个哆嗦,的确和对她们的态度不一样啊!
抱剑当然也看到了,回头望望营房,又望望逐渐远去的两道人影,狐疑满腹,“刚刚明明已经弄了很久,现在又来,身体有那么好吗?”
“……”提刀摁了摁耳廓,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周少爷,前面就是营门,您想去哪里都可以。”小卒指着前面道,可能是不堪其扰,想要尽快脱身。
“多谢。”周复说着谢谢,却并未放手,继续拖着他往前走,“送佛送到西,多陪我走走,我一个人会怕。”
一营几万人都在附近,有什么好怕的?
小卒无比嫌弃,但这人得罪不起,只能忍着浑身不适,随他往营门那边走……刚刚朱满那凄厉的叫声他可是听到了,能让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想想都毛骨悚然……菊花发紧。
“周少爷,到了。”终于到了营门口,小卒却仍提着一口气,直觉告诉他,事情还没完。
果然,周复破事儿又来了,“刚刚一直忙着做事,憋了一泡尿没撒,现在有点忍不住了,想去外面解决一下,兄弟能不能帮我把个风?”
小卒不太想去,“周少爷,附近没有山兽,这个季节也不会有蛇虫,您尽管去撒,不会有事的……实在不行,小的也可以带您去茅房,那边就有一间。”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周复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行,太远了,憋不到,咱们还是出去撒……不用走太远,就那棵树底下。”
“那……那好吧。”小卒勉为其难答应了。
“真是好兄弟,哥哥以后会报答你的。”周复欢天喜地,拖着他出去了。
到了那棵树下,周复左右看看,“不行,还是有人能看见,再往里走走。”
小卒这时不说话了,跟着他往里走。
“这里差不多了。”等到了箭楼都望不到的山石后,周复才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兄弟,问你个事儿……你们来了几个人?”
“你猜?”小卒手中尖刀抵在他腰眼上,稍稍使力,便刺透了棉衣。
“就不能直接割脖子?”周复有点郁闷,“家里一堆女人,针线活好的没一个,衣服以后怎么穿?”
“周少爷,别想那么多了,过了今天,你就不用再担心穿不穿衣服的问题。”那小卒往前推了他一把,“不是想知道有几个人么?走。”
“别这么粗鲁。”周复抗议道,“想我去哪儿说一声就行,我还能不跟着你走?”
“再说这种话我现在就送你下去!”小卒显然仍无法适应。
“唉,不解风情。”周复还蛮遗憾的。
又往前走了数百步,是两座矮山的相接处,拐进山坳,大营那边就真的看不到了。
“看什么,快走!”山坳口,小卒催促一声。
周复抬脚走进去,“刚刚学老鸹叫的是你们的人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你马上就知道了。”说着,小卒也学了两声鸟叫,当然还是老鸹。
从远处山石后跳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明显不满,“小六,让你去打听情况,你抓人做什么?怕咱们被发现不了?”
“三哥,不是我抓他,是他抓我。”小卒冷声道,“这位可是关大统领的爱妻,厉害着呢,不知道怎么的,一眼就把我看穿了。”
“那还不简单?”周复撇撇嘴,“你这异妆术跟谁学的?如此粗糙,瞎子都能看的出来,就这混进大营查探消息,是嫌死的不够快?”
“呵,行家?”与老三站对角的人笑问,显然是对他感兴趣。
“学过一点。”周复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都能保持着十分的谦虚,“你们应该是七个人吧,都快出来,让我瞅瞅‘七星诛杀阵’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一无是处。”
“你到底什么人!”三人愕然,兵刃都拔在手里。
小六那把甚至前递一寸,如此近的距离,应该不会失手,但本在前面的人就是移到右边,刀尖刺在空处。
“这招叫‘蛇移’,你们师父教过没有?”周复仍然没忘了打听。
“没有又怎样!”小六横刀斩出,“一样杀你!”
周复三步两步走远,他提步急追,速度明显更快,可还是被拉开距离,甚至都不清楚是怎么拉开的。
“这是‘蛇行’。”周复负手站在三人中间,缓缓抬起右手来,竖起一根手指,在那三人疑惑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点指出去,“这里……这里……”一连点了四个地方,“都出来吧,七个人说不定还有机会,三个人就只能死……那四个也跑不了,何必呢。”
“阁下好大口气!”
蹭蹭蹭,在他指过的地方,果然各跳出一个人来,但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
“陈述事实而已。”周复也没去看都谁跟谁,“不过我这人比较好说话,你们觉得我在吹牛说大话,那就算我说大话好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说着,笑了笑,表示自己确然有善意,“但下面的问题希望你们听清楚,因为回答不好是要没命的。”
“去你娘的!”
“看谁先死!”
然而他算计差了,人家连问题都不想听,直接就动手了。
七个人,七件武器,一起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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